[散文]当爱情与死神相遇
下午联系了连军哥,说要请他吃饭。当时寝室里的六个人走的只剩下我一个,我就说你的同事什么的可以多叫几个,比较热闹。他说不必了,正好你嫂子在,我们三个就行了。我听了很高兴,毕业后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嫂子自从那次生病到现在,除了电话联系我还没有见过她。更何况他们结婚时我不在学校,也没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来到礼堂门口,他们正和几个老师说笑,远远看去,嫂子穿着浅蓝色的碎花连衣裙,身子比以前胖了不少,有些雍容之态,面色还好,满脸阳光的在逗同事的一个小孩儿玩。我上前跟他们打了招呼,问她的身体现在如何。她说很好,然后问我,你说这小孩儿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我看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就说是女孩。她说怎么会猜女孩儿呢。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说是我想多了,觉得是男孩儿,我想这个问题不该那么简单,就猜了女孩儿。我尴尬的笑了笑,她莞尔。
连军哥说他先去开会,你们沿着晨光湖先走两圈,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就出来了,到时再和你们联系。嫂子撒娇的说,你快点,人家都快饿死了。知道了,连军哥笑了笑就上了台阶。
我和嫂子慢慢的向晨光湖走去,我说要不我们先去吃,然后在那里等他,您不是饿了吗。嫂子笑笑说,我一点都不饿,中午吃的比较多,我刚才那样说是想让她快点出来陪我们。我恍然大悟。
嫂子得的是脑吸血虫病,脑部的血管里有很多吸血虫的卵,由于这个病没有办法做开颅手术,后来就打了很多激素来钙化虫卵,整个人也就胖了很多。我们漫步在湖边,嫂子回忆起了自己的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恍如隔世间感慨良多。
湖面波光粼粼,草地上有的同学在看书,还有一对儿情侣在荡秋千。我们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嫂子开始回忆她这次难忘的经历。
“那天下午我在家里,突然嘴角就开始抽筋,开始我没有注意,后来越抽越厉害,然后嘴角就开始流口水,我才感觉问题有点大了。接着我就给你连军哥打电话,我说你快回来吧,我好像真的出问题了。等他来的时候,我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我问嫂子是不是癫痫,她说是的。
“后来我们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脑部很大一片都是黑色的,怀疑是脑瘤。像这么大面积的,即使能活下来,也和个废人差不多了。你要先有个准备。”当然,这是医生告诉你连军哥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嫂子补充说,“我当时问他医生到底说了什么,他说没事,小问题。但是你也知道,从他那难看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一定有问题。他说我们把结婚证领了吧,我说不行。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一个前途未卜的人怎么可以去耽误别人呢。”嫂子说的有些激动,她缓了口气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瞒着我,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情况的。我当时想我才二十四岁啊,我还没有结婚,我还很年轻啊!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情绪有多么的不好,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任凭他在外面怎样敲门,我就是不开。”
“那也难怪,生病的人情绪都不会很好”我表示理解,“连军哥在那种情况之下要拿结婚证,我觉得您应该感觉很幸福。”
“是啊。真的是在关键的时刻最能见证一个人的真心。”嫂子不无骄傲的说,“这个时代的人都不相信爱情。你知道吗,在医院那种情况下,我见到了很多恩爱的夫妻,他们真的是生死不离。”
“虽然有很多人关爱我,你连军哥,我父母还有学生,当时整个屋子都摆满了他们送的百合花。但是当时我还是很绝望,饭也不好好吃,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整天穿着一身肥胖的睡衣躺在床上不出声,就那样躺着,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他们的关爱,还有两件事对我的影响也挺大。”
“恩。哪两件?”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时在我病房旁边的床位上有一个中年妇女,她有两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他男人是个乡下人,对她很好,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有点笨,常被她骂。当时她看我情绪不好,就劝我,说她有两个孩子,你却那么年轻,年轻人一挺什么都过来了。你知道的,当时我那种情况下才听不下去她说的什么呢。但是,第二天,她就去世了。”嫂子轻叹了一口气。
“什么病?”
“癌症。听护士说,那天晚上她喊了一夜,第二天脸部发紫,是疼死的。她昨天还在和你说话鼓励你,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去世了,我简直不能接受。他丈夫一早赶到病房给她送饭的时候,就只见一张空空的病床。”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说:“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她平时很喜欢吃猪尾巴,后来脑子里长了一条虫,她和我的情况不太一样,她需要做开颅手术。最痛苦的是在做手术之前,要用一个支架固定住头,先是用针在脑袋的四个方向打上针,然后那四个位置就会起一个大包,再用钻子一样的东西钻进那四个大包中,这样就把头部给固定住了,而且整个过程不能用麻药。”
“什么?不能用麻药!”我愕然。
“对!不能用麻药。当时我们打开电视机,给她选的是她最爱看的动画片,她就那样看着动画片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做完了整个手术前的工作。”
我忍着眼里的泪水,一种想哭的冲动,为生命的脆弱与坚强,为爱情的无常与坚贞。
我说:“你知道吗嫂子。其实你算是很幸运的,就在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一个很好的文友,我们一起写东西两年了。她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大学生,得了败血症。男朋友不要她,她一个人去成都找他时,他坚决不见,她就一个人在成都走了一夜。她父母不支持她上大学,她是自己打工赚学费,她的爷爷说她是个短命的人。后来做脊髓移植手术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姐姐。也许是因为父母离异的缘故,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大的希望,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的多余,即使自己不在了,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来代替自己。”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后来呢?”
“度过了三次病危后,最后的移植手术也很成功,但是在手术后的危险期,她还是没能有熬过去。如果她中间没有那次自杀的经历,也许就不会有事,本来就是血的问题,那次自杀后,她就常常昏迷,身体大不如从前,之后就疯狂的写诗,身体每况愈下……”
我们这时走在水杉路上,笔挺的枝干,温柔的树叶,一阵风吹来,凉凉的感觉。
我吸了口气,“还有一个研究生,跟我学武术,当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听说他住院了,第三天去看他时,他边输液边吸着氧气,人已经不能说话。经历了这些,我真的觉得生命真是好脆弱。”
“恩。是啊,生命很脆弱。”
“嫂子有了这次经历,一定感慨收获很多吧。从另一种角度看,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是啊。我以前什么都和别人比。不说样样都比别人好吧,但是也不能比别人差。你知道女生都有点小气,喜欢仅仅计较,后来这些我都好多了。活着多好。”
这时电话响了,连军哥从礼堂那里赶来与我们会合。
嫂子高兴的说那么快,来!奖励你拉拉手。我看连军哥还有点腼腆的样子。知道男人不喜欢在自己熟识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温柔,那样他们觉得是软弱。我会心一笑,对连军哥说:“今天我对哥哥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一会儿一定给连军哥敬一大杯酒。”
我忘记了嫂子在旁边。她假装生气说:“哼!有我在,你们可别想喝太多!”
“不敢不敢!”我们一口同声,然后都笑了。
这篇文字我是在病房里敲下的,想来觉得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儿了。回想起上面的事情,恍若隔世间又能毫发毕现的记起。高三以来我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有时梦里那么真实的触手可及,现实又是那么虚幻的难以相信。病房里的老郑说我多少有点老气了,我也承认,一本书的题目很好——《提笔就老》。对于80后的我,对生命和爱情思考过多似乎有点可笑,但是这两大永恒的主题,尤其是当爱情和生命一起挣扎时衍生出的种种故事,让我在感动感慨之余,也许只能用自己这粗糙的文字来纪念一切。记得自己在散文《天使的绝唱》中有这样的话:纪念,不过是给美好的事物举行的一场葬礼。
最后,真心的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人们不要再受更多疾病的折磨,也希望当爱情与死神相遇时,爱情不要让我们绝望,毕竟“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