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从来没有父亲”
yee君说——
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灵魂,他们困惑,迷茫。容易敞开心扉的轻信别人,也容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建立固若金汤的围墙。千百种故事里,有不同的主人公以不同的方式,叙述着同样的故事,渴望着热汤,同时也拒绝阳光。
很久之前我就开始感觉愤怒,久到我都记不起究竟从何时开始。其实我也不太理解什么是愤怒,同样没有失望这个概念。我所能铭记的大概只有多方面的缺乏、入骨的痛,和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
我坐在他摆在门口的鞋子旁,看着地上的血迹慢慢流成各种形状、还有不远处那些动物的脂肪和肌腱——我的父亲是个屠夫,他的鞋子闻起来有种生肉的腥味,又有点像油毡、铁和溶胶。每天早上他都穿着这双鞋子出门,下午又穿着它回家见我们。他一直穿着这双鞋工作,直到鞋子破了,然后他又买了一双新的。我仅仅能想象出唯一一双属于他的非工作鞋:一双匡威的高帮运动鞋,那是他从小就留着的。
我父亲一般都是如此。实际上,从我放学回家到晚上8、 9点他都会睡觉,每天下午就在沙发上发呆。他总是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一半的时间他来做菜。另外的时间,他总会不见。并非突然离开而是离开的让人没有防备,没有一丝声音。但他就是走了,我双眼失神,茫然地看着我看不见的地方。肉体上他一直在我身边,但情感上却离我很远,这让我感觉疯狂。为不被关注而疯狂,为渴望父爱而疯狂,为情感缺失而疯狂。
当我读到T Kira Madden即将出版的新书Long Live the Tribe of Fatherless Girls的书名时,我本以为她是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中长大的。但当我读到她父亲的故事时,我感到惊奇和高兴。Madden的父亲还活着,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她的生活——参与了她的全部生活,直到2015年去世。但在她的童年,他确实缺席了,并且缺席的很明显,因为他有另外一个家庭,Madden是她父母的私生女。多年来这一直是个秘密。
Madden写下了作为一个秘密女儿的感受。在与第一任妻子分居后,Madden的父亲搬到了她和她母亲的家里。但当他的其他孩子来探视时,他就把Madden母子所有的东西都锁到一个房间里。“我还是想知道,他是怎么解释那个上锁的房间的,”Madden写道。“一个锅炉房?一个额外的壁橱里?一个死宅的室友?一扇不通往任何地方的门?”
在我家里,我不是门后的秘密。至少,孩子时期的我不是。我父亲才是秘密,相比之下,他内心的生活神秘地比他的孩子还有吸引力。但我们之间隔着的那扇门是相同的。他下午去哪儿了?到了哪个维度,去了谁的梦里?
我父亲的离开大体是因为喝酒。当时我还太小,数不清他喝了多少啤酒,也无法不知道那些瓶子回收到了哪。在我看来,他似乎没有喝醉,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喝醉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那呆滞的眼睛可能与那东西有关——他放在沙发旁咖啡桌上的棕色陶制烟枪。直到今天,大麻的气味对我来说仍然象征着一种安慰和失望。放学后走进屋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在家,也知道当我关上门的时候,他一定会睡在沙发上。
为了在我们当地的杂货店摆一个肉摊,我父亲每天早上5点就开始工作,在下午结束,等到下午3点我进门的时候,如果我把朋友带回家,我就拖着他们走过去,走进厨房或我的房间聊我们的悄悄话,但我从不会看到他趴在沙发上嘲笑我,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
他很累,起早贪黑的工作了一整天让他筋疲力尽。但我仍然希望他在那里,希望得到他的承认,希望得到一些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作为礼物。八、九岁的时候,我告诉妈妈我讨厌大麻。我会想到我的父母被警察拖走,不知道那时的我和哥哥怎么办。我把这些想象归功于D.A.R.E.项目。波茨警官走进我们的教室,告诉我们毒品的危害。当他谈到大麻时,他描述了一些我从未见过但没有证据可以反驳的反应。他穿着制服,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鼓励我们,如果我们的父母曾经吸毒或在家里藏着毒品,一定要告诉他或我们的老师。
我没有告诉。我向来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但我向母亲抱怨过。
我讨厌大麻的真正原因是,它让我父亲昏昏欲睡地离开了家。但我要怪警察的恐吓战术,这对我很有帮助。大约在那个时候我母亲戒了;我的父亲却没有。多年来,我一直对妈妈说,爸爸应该停下来。
她没有不同意我的意见,但她想让我去跟父亲提。在当时,这似乎是不公平的。我只是个孩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有责任去提醒。她是那个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她有办法说清问题,她是那个可以发出最后通牒的人。我只能被动的承受。我所拥有的只是这种幽灵般的空虚,这让我痛苦不堪,而我父亲本该陪着我的。这种莫名的空虚感在我心中燃烧了多年,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时,我早已忘记了本应由我的父亲来填补它。
我向他寻求帮助,就像所有的孩子向他们的父亲寻求帮助一样,寻求自我定义、认同、保护和尊重。我们的父亲是第一个领我们认识世界的人,或者至少他们本应该是。我周围的女孩们都在向她们的父亲寻求世界的真谛,而父亲们也在场,参与其中,积极响应,并教授她们。
我还能看到我孩提时代梦寐以求的父亲模板的面容。玛格特的爸爸,他浓密的胡子让我想起了汤姆·塞立克,在午后的阳光下晃来晃去。杰西卡的爸爸叫杰西卡公主,还把他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给我量体温,。爱普莉的爸爸从给她买了她想要的一切,有时还会顺带把她的朋友们惯坏。
现在,在我37岁了,知道许多不同的父亲的故事,也知道许多成年人都在一个叫“父亲”的地方受过伤。我知道有些人的父亲比我父亲陪伴的久,有些人没有父亲,或者有些父亲会虐待他们。有时,我听到父亲们保守着难以捉摸的秘密,他们的爱是无可争辩的,但却并不明显,难以感受。
这些在或不在的父亲,他们的不完美表现让他们的孩子感到痛苦,可我们无法确切说出他们为什么或如何受到伤害。没有多年的治疗或自我发现,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痛苦的就像他们被抛弃了,而他们明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抛弃。那些父亲住在紧锁铁门的另一边,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我们的潜意识指引我们更趋安全,但它并不总是正确的。原本旨在帮助我们生存的保护性习惯,有时会失去效用。有时这些习惯是在潜意识下的,是一种我们还太年轻、太小、太未经人事时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越来越喜欢父亲的形象,我的荷尔蒙开始分泌过量。我开始注意到,开始想,当我晚上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靠在大腿间的枕头上时,我就会想起那些慈父般的人们。爱和关注被捆绑在欲望上,这成为了一件让我全身颤抖,呼吸困难的事情。
我的爱和渴望变成了我的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去填补这个洞,任何东西都可以去填满它,任何东西都可以去抑制我不再感到或认识的痛苦和愤怒,这些痛苦和愤怒像余烬一样刺痛着我的内心。门的另一边热得像火一样。火热焦急,锋利如刀。
我父亲能挥刀把动物的关节分开。他了解从解剖的方法,动物的秘密,骨头最柔软的地方,甚至最小的肌腱。20世纪80年代的屠夫并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没有拿着熟食盘来助他上升的美食家。只有肉类包装机,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和塑料包装托盘的贴纸卷。有带锯子,纸帽子,白色的长围裙盖着他的前侧,下午和我妈妈和哥哥一起去购物,我们会在那里找到他,笑上几分钟。
十几岁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有用睫毛和性感来迷住成年男性的能力。hi,爸爸。引诱我的人越来越多啦!我想把他当成父亲的男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把舌头塞进了我的嘴里。当我变得善于发现他们时,我对自己的超能力产生了信心,这种超能力颠覆了人们对好女孩的看法。事实是,我把那些女孩当作陪衬,而我那沸腾着的、炽热的需求就如释重负地变得贪婪起来。这种感觉很好。这就是我成为那个女孩的原因,我有一长串关于我自己和年长男人的令人筋疲力尽的故事。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自夸。所以让我也说:我是一个被伤害的女孩,一个野性的,灼热的,开放的女孩。我也喜欢那样。一次又一次,我把我的心和我的自己给了那些我当成爸爸来看的人,即使只是在我的幻想里。当然,其中一些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使、到我二、三十岁时,也没有什么比父亲对我的需要更让我感动了。需要明确的是:不是我父亲的,是父亲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从来没被视为单独的个体。我们在我们自己客观化的过程中被喂养长大。我们是好女孩,白袜子交叉着腿,大腿像牢不可破的门,或者我们淫荡又下贱,在风中摆动我们的铰链。正如意大利女权主义团体Revolta Femminile在1970年所说的那样,我们被视为“人类繁衍的附属品,与神性紧密相连,是动物世界的门槛,是一个私密的空间,是一个广场”。
难怪小女孩们挣扎着去认识真实的自己。我们出生在一个贬低我们的体系中,这个体系把我们当作性满足或无偿家务劳动的机器,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连玛格特家和杰西卡家的姑娘们也一样,她们的父亲照顾她们的时间比我父亲多得多,即使是那些姑娘,她们也没有得到完整的自我。他们必须生活在一个不把他们当作充满潜力的人来对待的世界里。相反,女孩是寻找刺激的工具。相反,我们因为爱虐待我们的人而被虐待和指责。我们学会了假装爱我们必须做的事情去生存。
我35岁那年,我父亲去世了。他的突然死亡出乎意料,令人震惊。一天半夜我醒来,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叫我。
爸爸死了。
这个月是他逝世的两周年。肺栓塞是医生给我的诊断,不过我们没有进行尸检,所以诊断结果没有得到确认。被堵住的门,永远关着。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那就是我现在完全没有父亲了,尽管在他去世之前,我已经有多年都没有父亲的感觉了。身体终于赶上了情感,他们全部缺席了。在他死后,我为这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而悲伤,为这个小女孩的损失而悲伤——紧锁铁门另一边的孩子。
我必须做我自己的父亲。
如果我可以做我自己的父亲,我自己的母亲,那么我就可以出生,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新的人。
我不会假装这让我快乐。痛苦的空虚,愤怒,匮乏,损失的创伤都会随之而来然后在我的血管炸裂一直蔓延到心脏,这不是我的梦想。我仍然想要一个男人,他会把我抱起来,把我放在他的满满的爱中,告诉我,对于他,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的人生缺了一部分,所以经常在下午独自一人,渴望那种爱;这是我要追求的东西。我将会自学。
我要创造自己,我将提升自己。我属于我自己。
——END——
作者:MARISSA KOR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