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无限扩展语言的边界

无限扩展语言的边界

刘向军

语言的边界塑造思想的边界。——维特根斯坦。

为了不断丰富自己的思想，为了使自己的思想具有更强的创造力，那就要不断地丰富自己的语言，就要尽可能地扩展自己语言的边界。

语言是这样一种有力的武器，它走向哪里，思想就指向哪里。

没有语言就没有思想。正如不吃饭就会饥饿，长期不吃饭就会饿死。正如没有地基，就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湖水，就没有鱼儿的嬉戏；没有空气，就没有鸟的飞翔；没有雨水，就没有禾苗的生长。

那么，思想能够离开语言而存在而生长吗？当然不能。如果离开了语言，思想不只是枯萎的、苍白的、飘忽的，而是根本就没有思想。

语言，无论是哪一种语言，它既是思想赖以生存的载体，也就是思想本身。表面上看我们是借思想来丰富、提升、拓展思想，其实我们是在借语言来丰富、提升、拓展思想；反之，语言局限在哪里，思想就被禁锢在哪里。

老子在写《道德经》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道”是什么，他也确信已经用他所能够调用的语言清晰地表达了他所理解的“道”。然而，后人对他所表达的“道”却困惑起来，其实，后人困惑的不是他的“道”，而是传达他的“道”的语言，因为我们无法准确地还原老子时代的语言，或者说我们虽然一定能够还原老子时代的语言所表达的思想，只不过这些语言在千百年的演化过程中又有了新的多种意象，从而导致我们对老子的思想有了多种相似、相同甚或相反的理解。

孔子的《论语》的语言和思想的关系也是如此。他用生活中的语言去思考大地上的事情，而不是像老子那样用生活中的语言去勉强地表述生活背后的意蕴。也就是说，孔子的语言和思想更加地匹配，而老子的语言和思想不那么充分地匹配，或者说老子借用了生活的语言去表达他所意识到的思想，但老子自由的语言体系不足以成为普世的语言，因此人们也无法通过他的语言与他的思想充分地对话。

在另一方面，思想的创造性就在于它能够反过来作用于语言，同时又拿起语言这个工具来开拓语言的边界，从而开拓了思想的边界。后世人们对于老子《道德经》和孔子《论语》的种种解读，其实正是在某种思想的驱使下，选用了或者发展、创造了某一种语言，倒回来诠释这个思想。

语言和思维的关系在各个领域里都是如此。

牛顿、莱布尼茨的语言触摸到了新的思想的边界，于是他们创造了微积分这种新 语言，从而大大开拓了数学的思想边界。

爱因斯坦的语言触摸到了新的思想边界，于是他创立了“相对论”的语言，从而大大拓展了新的思想边界。而爱因斯坦在创立相对论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对数学语言掌握得不足，于是他集中精力学习数学，掌握了数学的语言，从而拓展了他的研究的边界。

钟书正是因为掌握了多种外语，也就是拥有了多个思想的边界，因而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在语言比较学的研究中拓展思想的边界。

扩展语言的边界需要思想作为动力，而思想又依赖于语言，也就是说，语言自身有自生、自长、自新的强大力量。因此，我们可以说人就活在思想观念中，就活在他自己所掌握的语言中。语言，正是语言塑造了一个人的全部。

要扩展语言的边界，就要把语言当做活的东西、生长的东西、能够创造的东西去接近它们，拥抱它们，运用它们。

但是，掌握词汇的多少或者掌握语种的多少，并不足以等于思想或者语言边界的延伸。正如《说文解字》本身并不等于思想，《道德经》和《论语》本身也不等于思想一样，只有理解的、接受的、可以运用的语言才能称之为思想。

正如无知的小婴儿虽然最初记住了“钥匙”这个词语，但是他见到了“钥匙”以后，并不知道这就是“钥匙”；或者让他拿“钥匙”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一样。此时，“钥匙”这个语言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声音，或者叫没有思想的声音。当他把实体的“钥匙”和声音的“钥匙”联合到一起并熟练运用的时候，他对“钥匙”就有了最基本的理解。当他能够用某种文字书写“钥匙”这个声音的时候，他的语言的边界就扩大了，因为它能够让他的思想更长久而有效地传达给他人。当他对生活中各种各样的“钥匙”都有了基本了解之后，“钥匙”这个语言的边界就又被扩大了，他对“钥匙”是用来打开锁的这个内涵也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他的思想的边界也随之拓展。不仅如此，总有一天他会把语言的边界扩展到这个层次，那就是“钥匙”可以是无形的，它还可以打开心锁。当然，还不止于此，“钥匙”还会发展成为无形而实用的“钥匙”，比如计算机中的“密钥”。同样是“钥匙”，这个语言在不同的人那里完全可以有不同的语言边界，因而也就塑造了很不相同的思想的边界。

因此，我们说，语言有多广阔思想就有多广阔，语言有多丰富思想就有多丰富，语言有多深刻思想就有多深刻。任何一种新的思想边界的形成，一定凭借了语言触碰、探索、明晰的力量；任何一种新的语言边界的形成，也一定借助了某一种思想——其实是某一种语言——的推进、创造。

又因此，无限拓展语言的边界，既包括着拓展语言的种类，也包括着拓展某一种语言的词汇、短语、句子、规则，更包括用语言这个“物质材料”所凝固、构筑起来的概念、定义、逻辑、思想。而思想借助语言这个基础、外壳或者翅膀，是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变化的。

借助语言，抓住语言，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就抓住了思想，就拥有了思想，并且塑造、产生着思想。

2021.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