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剡录》

《剡录》一书原也知道,不过印象泛泛。几个月前翻阅《文献》第六辑(1980年第4辑),内中有文《中国方志史初探》,提到“宋代方志比较著名的有《新安志》《剡录》《吴郡志》”,才明白原来《剡录》不仅是嵊县的早期方志,其在整个中国方志史中也有较重要的地位,因此决定去买一本来看看。

上网一查,《剡录》旧有很多版本,新书基本没有,嵊县县志办1985年印过一次内部简体字版,算是新的;旧版本只能买到复印件。我想反正不搞研究,弄本简体字版看看算了,如有疑问,也可找旧版核对;于是就买了一册简体字版《剡录》(却是直排本)。

《剡录》十卷,宋史安之修,高似孙纂。据介绍,其编写体例为后世所仿,其先贤传每事必注,其所据之书,可为地志纪人物之法;其山水记,仿郦道元《水经注》例,脉络井然,而风景如睹,亦可为地志纪山水之法。简体字版《剡录》,书前有嵊县县志办“重版前言”,著者高似孙“序”,县令史安之“序”;书后附《四库全书》关于《剡录》的提要,道光八年重版跋,同治八年重版跋,嵊县高氏木活字本跋,最后为张秀民先生本书(铅印本)跋。

张秀民,嵊县崇仁人,当代目录学家、印刷史专家,大学毕业后即入北京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工作,已故。其“跋”中既引元许汝霖评《剡录》语“择焉不精,语焉不详”,也自赞“《剡录》开我县县志之先河,其筚路蓝缕之功不可没,虽有小疵,仍不失为佳作”。他说《四库提要》把高似孙写成余姚人是错的;高似孙应为嵊县人,高似孙的父亲从鄞县迁剡娶周氏女生似生。《四库提要》对《剡录》评价较高,认为“统核全书,皆序述有法,简洁古雅”,“唐以前佚事遗文,颇赖以存”;但对作者,则据周密《癸辛杂识》,说“其人品盖无足道”。

看《剡录》,关于嵊县的“来龙去脉”(来历),该书表述是有点“语焉不详”。其引《字书》曰“四山为嵊,四水为霅”,又引《十道志》曰“张稷宰此县,生子名嵊,字四山”。关于“剡”字“两火一刀”的传说,倒还是有点意思的。剡县改嵊县是在宋宣和三年,而“嵊州”之名居然唐朝就有(并非近年新词),唐武德四年“以剡县立嵊州及剡城县”。

书中有涉及新昌的,如天姥山,宋陆经诗句“入境先登天姥山”,宋王安国(平父)诗句“天姥花飞载酒船”,等等,李白《梦游天姥吟》也收在内;新昌大佛,白居易《沃洲山禅院记》,王羲之书楼墨池,等等,书内都有。

卷二《山水志》有“又东为丹池山(卷九“桐”条:丹池山在剡之东,旧曰桐柏山),积翠缥缈,云霞所兴,神仙之宫也。池有水赤色,勺之洁白。是为金庭洞天,晋右军羲之居焉。墨池书楼,遗雅不绝”句,卷五《金庭观晋右军书楼墨池记》(裴通)有“(王羲之)家于此山,书楼墨池,旧制犹在。……(褚伯玉)于此山置金庭观,正当右军之家。……”等句,讲的应是山上而非山下;按现在的理解,今天嵊之金庭观,位置不能说在山上。卷八《道观》:“有大湖山,峰势入天,上有赤水、丹池。旧为王右军宅,东庑设右军像,有书楼、墨池、鹅池。右军舍宅为观,初名金(《四库》本作“全”)真馆,又改金真宫。宋、齐间,褚伯玉居此山。沈约有《金庭馆碑》。”这里明确表示,右军旧宅、书楼墨池等在大湖山上。(沈约《金庭馆碑》也收入《剡录》卷五)

买简体字本也带来一些麻烦,有繁体字简化错误的,如卷九引《说文》“楮,谷也”,查《说文》,谷为榖之误,从木不从禾;但核《四库》本,此字左下方雕印成“米”,不知何据,恐亦非正。至“栟榈”条,有一字疑惑,检之《四库》本,竟无此条目。又“熊”条,有句“熊咆龙吟豕冬蛰”,《四库》本此句为“熊咆龙吟,似豕冬蛰”,简本脱一“似”字。但颇怀疑,剡地岂有熊罴哉?

书中也有一些有趣的内容,兹略引几则:

“殷融”条:融病虚悸,闻床下蚁斗,谓是牛斗。

“兔”条,引王充《论衡》曰:“兔舐雄毫而孕,口中生子。”《博物志》曰:“兔望月而孕子。”

“孔淳之”条: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谓曰:“苟不入吾郡,何为入吾郭?”淳之笑曰:“潜游者不识其水,巢栖者不辨其林,飞沉所至,何问其主?”终不肯往。

“李”条:李绅游剡龙宫精舍,昼寝。有老僧见一黑蛇,上刹前李树食其子,复望东序而去,入绅怀中。僧曰:“公睡中有所睹否?”李曰:“梦中登李树,食李甚美,似有一僧相逼,乃寤。”哈,李绅是蛇精?

附:

《剡录》多少卷

现存《剡录》一般作十卷,我买的一本即为十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作“《剡录》十卷”,原并没怎么留意;近阅书目文献出版社《文献》第十三辑,见内收崔富章先生《四库提要补正》一篇,对《剡录》版本进行了一些考证。

《剡录》一书,原本有十二卷,宋刊本失传,明时有抄本传世,失卷七,存十一卷。崔富章先生(曾在浙江图书馆工作,后调入杭州大学,几年后其《四库提要补正》撰成专著出版)看到过浙江图书馆藏书中有《剡录》抄本两部,都为十二卷(卷七缺;其中一部有目录,作十二卷)。那剩下的十一卷,为何变成了十卷?《四库提要》作十卷者,取消了缺卷(原七),将十二卷本的第八、九、十卷改为七、八、九卷,把卷十一(草木禽鱼诂中)、十二(草木禽鱼诂下)合并为卷十(草木禽鱼诂下),即原来“草木禽鱼诂”有上中下,后来只有上下了(也可能不是《四库》擅改,而是《四库提要》据以著录的江苏巡抚采进本改了;《四库提要补正》文中说,《四库采进书目》亦失载)。我买的一本也一样,十卷,卷十(草木禽鱼诂下)篇幅28页,比卷九(草木禽鱼诂上)14页多一倍,正好是一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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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作为“我看《剡录》”一文的补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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