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欢迎回来,但不要常回来
半个月前,是学校散学典礼,班主任说这是孩子们小学阶段最后一次散学典礼了。
放在五年前,我会感慨,落花流水,光阴荏苒。后来觉得,最后一次,和第一次,第九次,有什么区别呢?
班主任从讲台下来,我走上去。五十几双眼睛盯着我。
我说:“恭喜毕业!”
他们纷纷说:“谢谢老师。”
我又说:“欢迎回来。”
他们动情地说:“老师,我们会回来的。”
我努力展示自己的不怀好意,说:“但是不要常回来……”
他们果然愕然,说:“老师,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赶紧说:“到时候,你们也忙,我也忙啊……啊,不要群殴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个暑假,没有语文作业!”
呼!他们果然好忽悠,又大声说“谢谢老师”了。
其实,我要说的话,在前一天毕业典礼作为教师代表讲话时,就借用了龙应台先生的那一段。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所谓师生一场,也是目送。只是比之前者,或会轻松一些。
三年前,我接手教他们四年级,那时曾写过一篇小文自勉,希望与他们共同进步。很用力地走进他们的内心去,有时候会为触摸到太干净的灵魂而不知如何是好。有精彩的课堂,也有非常拧巴的时候。三年来,他们渐渐内敛,却又用叛逆来探索对世界的话语权。我也渐渐明白,成长很多时候需要不被打扰,即使是老师,探索也是有限度的。
有家长经常说“老师辛苦了”,我有时候顺势开玩笑,说我们辛苦也就这三年,你辛苦可是一辈子的,然后我们哈哈大笑。其实,忙完这三年,就可以接着忙下一个三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不是辛苦一辈子?而身为父母的另一个“辛苦一辈子”,也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某次上班路上,听到前面两位女士的的对话:
“群里经常给老师拍马屁,每次说辛苦了辛苦了,看着烦死了,我就从来不说。”
“是啊,是啊。”
很早以前我就坚拒“太阳底下最光辉职业”的帽子,每次看到新朋友要夸我的苗头,马上说“亲,我是领工资干活儿的,不白干”。如今听到这么铿锵有力的表白,更让我们懂得理性对待外界的夸奖啊。
有同行曾经分析说:“好学生总是不记得老师的,那些'差生’毕业了反而记得老师好了。”据我观察,这几乎是必然的,综合素质高的孩子都是家庭教育到位的,老师的教育是锦上添花,有些孩子学习完全“自动化”,如我的科代表生病缺课半个月,回来考试仍然名列三甲,那个高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而所谓“差生”多数是家庭教育缺失了,按照武志红先生在《巨婴国》的分析,他们内心发出的呼唤处于长时间无回应状态,因此多数捣蛋调皮行为,是他们潜意识在刷存在感。在学校,老师的批评教育,正好回应了他们的这种需要,虽然也许他们当时抵触,长大后却会深深怀念那种难得的存在感。
孩子们,我们只是偶然地成为师生。陪你们走的这一段,我是用心的,就够了。下一段,自有别的老师陪你走。如果我竟然想着用“师恩难忘”去要求你们,那是将主体客体颠倒了,你们可以要求自己铭记老师的教导,我却不能糊涂地自居恩师。如果我教的东西,你觉得有用,就是我们这一场偶然认识的最大价值。
期中考试还没开始,他们就在班里传写着毕业留念册。赏脸让我写的,我一一认真写了。班级集体纪念相册人手一册,或者没过几年,有的相册就不见了;或者过数十年,主人仍然能够指着那张不年轻的脸庞说,这是陈老师,还记得她……那时候,白发苍苍的我会用力打一个喷嚏。
孩子们,从你们跨出学校那一刻起,就由“学生”变成了“校友”。你们将来的世界会很精彩,曾经的小学于你们而言,很小很小了。欢迎你们回来,但希望你们飞得很高很远,而不能经常回来。我呢,需要告诫自己切勿停滞不前,不要被你们甩开几条街,在自己的三尺讲台,或严肃或活泼,偶尔不按套路出牌。老了,也有可能像我们的小学老师培权老师(详见本公号2017年7月17日文章《去看我的老师》),戴月荷锄归,饭毕洗漱,看一会书,沉沉睡去,梦都不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