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当状元还是当圣人》
王阳明在十二岁的时候请教他的老师,说,什么是天下第一等事?因为一个小孩子,小学毕业的阶段,他想设立人生的目标,他就请教老师了,老师因为是教书的嘛,很自然的就跟他说,要像你爹一样,念书考状元,是第一等事。但是王阳明居然说,不见得吧。老师听吓一跳,想这个十二岁的小朋友,还有什么特别的见解吗?就问他说那你认为如何?王阳明就说了,他说天下第一等事,应该是念书做圣人,才是第一等事。
我们都知道你要考状元的话,不是努力就可以有成就的,考好几年我们才考一次,就算考的话,也只有一个人得状元,那别人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如果把成就或成功都界定在社会上的竞争,所得的成果那就非常惨烈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人成功多少人失败啊。所以王阳明所说的话,他说,念书做圣人这个目标就很好,为什么呢?因为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成为圣人不但不会互相冲突,反而会有相互帮助,相成的效果。
由此我想到的是,知识这个东西,并非是石油一类的不可再生资源,不是你用了我就不能用,所以大家要去抢,甚至要爆发海湾战争。知识更像是太阳能,你需要的话可以安装,我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安装,各取所需。唐诗宋词,你能学会,我也可以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学。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学习和教育,原本不应该有竞争的。
然而,教育里为什么会有竞争,而且愈演愈烈呢?
这一切,归根到底,实际上是因为我们把教育当成了一种最狭隘的需要,那就是就业的需要,以后参与竞争的需要。毕竟,高考是需要名次的,就业是需要竞争的,升迁是需要排名的。现实的残酷,让我们的教育越来越充满了戾气,越来越远离教育的本质。
什么是教育?教育就是根据一定社会的现实和未来的需要,遵循年轻一代身心发展的规律,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系统地引导受教育者获得知识技能,陶冶思想品德、发展智力和体力的一种活动,以便把受教育者培养成为适应一定社会(或一定阶级)的需要和促进社会发展的人。从这点上看,教育应该是引导学生获得更好的发展,这其实用不着相互倾轧、拼命争抢的。
现实中,不仅学生早早就被绑上了这辆“竞争”的战车,我们的家长也早早就被绑上了。各种辅导班、特长班遍地开花,家长们大喊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再苦不能苦了孩子”“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念书”让我感觉悲壮的同时又多了一丝怜悯。中国的家长,真累啊!中国的孩子,真苦啊!
小小的年纪,他们就要在一次次考试中去找自己的位置,然而第一永远只有一个,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能在一次次考试中不断收获着挫败感。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上学的意义就变成了为名次而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我为什么不是第一?我是不是很没用?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个第一名,也许会在更大的竞争中,最终也成为一名失败者。
想起了一幅漫画。动物世界里考试,猴子、长颈鹿、雪豹、大象、啄木鸟、鲸鱼参加了考试,然而他们用的是同一张试卷,考举重,自然是大象获胜,考游泳,则非鲸鱼莫属,论跑得快,雪豹毫无压力……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状元?
我们的高考,其实不就像动物世界的这种考试吗?
再回到王阳明的这个故事。状元几年才考一次,每次只有一个;而圣人则是一个标准,只要你能够达到这个层次,则多多益善。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社会竞争上,一定会拼杀得一场惨烈。而如果一个人把成功定义为自我的提升,自我的不断完善,那么对整个社会来说,将会得到一种和谐的整体的提升。
昨天晚上写完文章,学生问我,老师,您的文章投给杂志社发表吗?我说不发。学生说我感觉你当老师屈才了。我开了个玩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干个政治局委员啥的才合适?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只想种好自己的白菜,别让人家的猪拱了,养好自己的猪,争取有资本去拱人家的白菜。学生们大笑。在我看来,我并不想让我的生活充满了硝烟味。因为,成功是他评的,幸福是自评的。别人有权利评价我是否成功,但绝没有资格评价我是否幸福。我并不想活在别人的嘴里或是眼里,那样我会很累。
做状元还是做圣人,这是一个大问题。其本质是一种面对生活的态度。放在教育上说,就是理清教育到底是以征服别人为目标,还是以人生的自我充盈为目的。在我看来,起码在基础教育阶段,还是让孩子在一种相对温和的环境里自由成长比较好。因为,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得到较好的自我发展,成年后的竞争才会少很多硝烟味,也就会对这个世间多出许多坦然和友善。
教育,最终是教人向善的。我很希望我的学生,能够平静地生活在这一片蓝天下,安心享受着灿烂的阳光,平和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友善地看待着世间的一切。我也希望,我们的老师们,不用再这样恶狠狠地教学,我们的学生,不用再这样恶狠狠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