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见】 好校长往往都是“不乖”的

好校长往往都是“不乖”的

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这话,很多人都耳熟能详。但是若要问,怎样的校长才是好校长,可能很多人会语焉不详——“好”不像“优秀”,可以定量评价,有明确的条款、清晰的表征。“好”更多是一种民间的认可和认定,是一种语义含糊的定性描述;或者说,“好”有更丰富的取向和指向,每个人都能够罗列出自己所认为的“好”与“不好”。

比如,我曾经写过不少“语录”,表达自己对校长这一职位的理解与思考:

◎校长之于学校,仿佛船长之于航船。航向虽已被确定,但航道的选择,船员的调配分工,都出自船长的规划和考量。一个好船长就是一艘好航船,一位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当然,船长也是船员,特殊的船员,能够聚集其他船员的精神力量——正如我们说,校长也是教师,特殊的教师,能够号召和动员所有教师,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校长是管理者,自然要既“管”又“理”。管,侧重人事、行政,理,侧重思想、观念。因此可以说,一所学校,教师有没有思想和激情,往往取决于校长有没有思想和激情;教师对教育的认识和理解,往往取决于校长对教育的认识和理解。

◎教师在课堂上应当有激情,校长在学校里也应当有激情。无能的校长只会埋怨教师,优秀的校长,总能通过自己的激情去影响教师,通过自己的思想去引领教师,调动教师的激情,激发教师的潜能。校长有激情,教师才能有创造;教师有创造,学校才能有发展。

◎一个再优秀的校长,也难以支撑起一所学校,因为他只是单独的个体,所谓的“独木难支”。一群再差的教师,也能够支撑起一所学校,因为他们是庞大的群体,所谓的“众志成城”。不过,还有一点也许更重要:一群再优秀的教师,也难以推动和促进一所学校的发展,而一个优秀的校长,却能轻松做到。

◎一个事必躬亲的校长,顶多只能做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要实现更大目标,必须学会充分寻找和发现支持的力量。最好的校长,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不一定是书教得好的,也不一定是管理能力强的。最好的校长,一定是胸怀宽广的,一定是知人善任的,一定是能发动和引领教师,群策群力,来实现教育理想的人。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校长应当为学校留下一些东西,一些可能传之久远的东西。校长的所作所为,不能像夏日里的雷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雨过地皮湿,雨后,也只是湿了地皮。当了三年五年校长,却不能给学校留下任何“精神遗产”,这绝对是校长的耻辱。

◎作为校长,需要经常思考的可能是:你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学校,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老师,在多大程度上成全了学生?换句话说,校长的意义和价值,不体现于你的帽子和地位,也不体现于你的所得和所获——如果说,教师主要是成长自我,校长则主要是发展他人。倘使学校没有实质发展,教师没有明显成长,校长却不断荣誉加身、光环照人,那荣誉越多,校长越耻辱,光环越亮,学校越悲哀。

……

——江湖一刀

也许,这样的描述,显得太繁杂,太零乱,若要更简单地说,我觉得,好校长的“好”,可以从“想”和“做”两方面来梳理和界定。

我曾说过,校长的思想,才是学校的灵魂。这话受启于苏霍姆林斯基。谈到校长的职责,他曾说:“领导学校,首先是教育思想上的领导,其次才是行政上的领导。”所以我觉得——

一个好校长,首先应该是“有思想的”:对学校教育,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对师生发展,有自己的认定和主张。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才不会轻信盲从,人云亦云;有自己的认定和主张,才不会见风使舵,飘浮不定。思想,既是一个校长的“金箍棒”,也是一所学校的“定海神针”。好校长总能通过自己的思想观念,去影响和改变师生,引领学校不断前进。

其次,一个好校长,应该是“能梦想的”。一所学校应当有美好的前景,一个团队应当有美好的愿景。这两个“景”要能落地生根,必须依托于校长的梦想:对美好学校的追求,对美好教育的向往。一个无梦想的校长,容易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一个能梦想的校长,才可能凝聚学校的“精气神”,不断开拓,不断进取——在这样的校长领导下,学校才可能有更好的发展,在这样的校长引导下,师生才可能有更好的成长。

再次,一个好校长,应该是“敢创想的”。创想就是打破常规,革故鼎新;创想就是反叛传统,出奇制胜。创想就是不因循守旧,不墨守陈规。创想的核心是创造,有创想才可能有创造。教育是立足今天、面向明天的事业,既需要坚守常识,遵循规律,也需要破除禁锢,勇闯困局。校长的胆识,既体现为对学校优秀传统的坚守和承续,也体现为对学校精神文化的催生和助长——这就不只是纯粹的“想”,它还包含着“做”。

在我看来,一个好校长,既不能是只会谈玄的“空想家”,也不能是只管埋头的“苦干家”,而应当是敢想敢做、能想能做、会想会做的“实干家”。只有用“想”来指导“做”、用“做”来证实“想”的校长,才是我所认为的好校长。

但是,在一个奉行中庸却满目平庸、以“无过即是功、平安就是福”为生存法则的社会,那些具有思想、梦想、创想能力的校长,那些敢想敢做、能想能做、会想会做的校长,往往可能成为“不乖”的校长,或者说,被社会主流认为“不乖”的校长。

我曾感叹,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最痛苦的,往往是那些有思想的教师,是那些真正热爱教育、想有所作为的“好教师”:他们清楚“好教育”是怎样的,知道“真教育”应该怎样做,但是囿于客观现实和艰困环境,他们不得不做着一些“反教育”甚至“反人性”的事。这样的内心和行为的分裂,理想和现实的悖逆,构成了他们生存的困境,让他们始终处于“应对”和“逃离”的纠结中。

基于这样的理解,2013年,我和台湾的陈香吟老师合作,编选了《“不乖”教师的正能量》一书;由“大夏书系”推出后,短期内5次印刷,并先后入选《中国教师报》2013年度“影响教师的100本书”、《中国教育报》“2013年度教师喜爱的100本书”,在基础教育界引起强烈反响,唤醒了很多教师“做原创的自己”的意识和冲动。

有句话说:“每个人出生时都是原创的,但渐渐地很多人就活成了盗版。”其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我们太乖,太顺从,太听话,活得太没有自己。所以,在那本书里,我明确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太乖,只意味着顺从,不乖,才能够有所创造。

沿着这样的思路,后来,我曾想做一个“姐妹篇”,编一本《“不乖”校长的正能量》。这其实源自我的一个朴素的判定:在今天的教育生态里,一个好校长,往往能够更深刻地理解教育的本质规律,更敏锐地捕捉教育的发展趋势,更深切地觉知社会对教育的期望和需求,更透彻地体悟到教育所存在的问题和艰困。与此同时,基于内心的焦虑和内在的良知,他们往往不愿苟且平庸,混天度日,而更渴望有所行动、有所作为,或者在无路处寻路,或者踏坎坷为大道——这势必引发他们与现实环境的矛盾,与上级领导的“冲突”,与学校教师的“斗争”,碰撞出“事故”,或生发出“故事”。

我愿意直觉地坚信:一个好校长,或者说一个“不乖”的校长,往往是一个“有故事”的校长。好校长的“好”,不是用各种荣誉称号、获奖证书堆砌起来的,也不是用多少新闻版面渲染出来的;好校长往往是能够给学校留下很多“故事”的人——这些故事,既是校长之于学校管理的历史见证,也必将构成一所学校的文化遗产和精神遗产。

因此,我想象中的那本书,有一个基本的立意和追求:通过这些“不乖”校长的故事的记录,呈现他们与所负责的学校曾经发生的种种——他们与众不同、充满创造的奇思妙想、教育个性和领导风格,充分体现在这些有情节、有细节、有心跳、有激情的叙事中,体现在某个特定时刻,他们与特定的师生相处时的言行举止里。

而我最终呈现出来的30位校长(包括3位台湾校长),或者在“困境中”突围,或者在“边界上”守望,或者因改变而成功,或者因挑战而碰壁,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对学校及师生有所影响和改变,他们自己也因此有所收获和成长。

遗憾的是,尽管历时大半年成书,而且跟出版社签了合同,但四年后的今天,书仍然没能出来——现在看,似乎已经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老实说,当初的创意和立意,就有些草率。在大众的“接受美学”里,“不乖”并非褒义词,尽管我赋予了它以新意和褒义,但大家依然容易望文生义。这样的语境下,虽然有部分教师,敢于跟“不乖”对号入座,但有几个校长敢把“不乖”的标签,真正贴在自己身上?

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在中国的校长队伍里,的确有很多人,是“不乖”的校长——在他们的“不乖”经历里,在他们的“不乖”故事中,充分体现着他们对自身现状的“不满”,对教育现实的“不安”。而这种“不满”和“不安”,其实正意味着他们的挑战和创造,用心和努力。正如我在《“不乖”教师的正能量》序里所说:

“不乖”这一看似不恭敬之词、不和谐之音,其实质,是指向于鲜明的个性、独立的人格,指向于不断的挑战、持续的反叛,指向于勇敢的创造、不息的创新。

当然,我们也必须明白,在今天的教育格局下,学校的生存境遇需要校长去改善,学校的发展空间需要校长去拓展。作为校长,在传统与创新之间,需要有所坚持,有所发展,在上级要求和教育规律之间,需要有所取舍,有所平衡,在“乖”与“不乖”之间,既需要分寸的控制,也需要尺度的把握。

以我的理解:“不乖”,并非完全的“不听话”,也并非一味的消极抵抗,或公然对抗,而是基于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对教育事业的虔敬,最终作出的权衡和平衡,认定和坚定。毕竟,对今天的教育,我们需要和期许的,不是那种摧枯拉朽或暴风骤雨的革命,而是一点一滴的改变,是“得寸进寸、得尺进尺”的改变。

这样的改变,只可能从一所又一所具体的学校开始,从一个又一个具体的校长开始。

刊发于《教师博览》(原创版)20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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