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汪君青山书

与汪君青山书

某顿首：蒙君辱问，匆匆未能奉答，夏日炎蒸，顽疾未愈，故迟以数日，今稍得平和，又念及曲道无灯，讹误甚夥，乃具其见略以请教。

君云：“若台湾刘有恒基腔之论若何。”答曰：“姑不论刘氏曲学之态度，其以四声定每腔之基腔，本已谬误，又云仄声字基腔乃以相邻两字平声或入声字之字腔为基腔，真不知所云，刘氏举【懒画眉】一支逐字研析，实乃无用之功。四声之腔格有常，然亦无固则，若笛色有异，则本字基腔若何，况以刘氏之论，岂非各牌字声相同，则基腔类同，以其声和和之有哉，此论实不足以之辩也。”

君又云：“唱字不行腔，行腔不唱字，腔以字对立。”

答曰：“夫见道之难，更觉体道之难矣。曲道喑喑数十载，论者甚众，若具灼见者几何。仆亦不敏，恐亦谬误，唯以数解与君相请，以为切磋之举耳。魏良辅《南词引正》云＜四声不得其正，五音俱废矣＞，吴霜崖《顾曲麈谈》云＜阳平之腔，其工谱必有二音，其第一腔须略断，切不可连下第二腔＞，此二氏皆深谙曲道，亦字与腔之论也，若唱字无腔，岂不类于干嚎乎，况曲牌体之曲岂可以高腔论之。即若沈宠绥《度曲须知》亦云＜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溶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其声岂非声腔耶，若唱字不行腔，则头腹尾之论又当何解，岂一字三读耶。其又云＜度曲先须识字，识字先须反切，反切之法，经纬七音，旋转六律＞，此皆识字声行腔之论，未审如何对立也。 君数以西村老人之论语于仆，仆于词与南戏声腔略有涉足，然郑氏之论，仆亦有不敢附和处，词乐之失传，久矣。若以词牌有定腔而谓无依字行腔之法，仆万不敢苟同，词牌有定腔，填就即可歌之，或如是，然古贤用律苛严，曲子词四声阴阳不废，故出口即圆转，或才情难缚，增减转声以为别格，皆歌之甚协。后人不解音律，扭字音就词，啧舌难歌，故唱法相自失传。今若以南戏声腔析词乐，以此厘析昆曲之法，仆亦不知何解，盖南戏于宋季，本源自乡音哩语，亦无定法，非才人统规，以四大声腔律之，亦何以管窥。或谓昆腔源于海盐，盖海盐腔体局静好，殊为敏妙，此论或是。汤丰常《宜黄戏神清源师庙记》论及谭司马伦亲教海盐子弟之事，或亦可知海盐腔之妙。至于西村老人《戏曲长短句声腔系统》一书，固多的论，然亦有谬误处，仆择时与君细论。仆虽愚顽者，蒙君见教，宁不知感佩耶，然曲道茫茫，非数言可以详之，秋来必乞一晤，以为所请。炎蒸难耐，于此搁笔，奈何，奈何！不宣 某顿首

乙未仲夏采芦道人记于京西拾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