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师的“差距”

邓乃刚

  1966年,我和另一位老师教着40多个山村孩子。那是偏远的乌盟后山,社员们对我的教学要求与今天的家长有着天壤之别:“邓老师,只要不把5写成2,能认得头迎上下就行了,农业社有一笸箩文化又有啥用。”言外之意,只要辨清会计没记错工分、不把报纸倒过来看就算行了。

  山里的老乡连火车都没见过,有人问是几个马拉着的?这样的穷乡僻壤,需要的是最原始的启蒙,但我没能给他们任何意义上的启蒙。1973年,旗镇中学许多外地籍教师纷纷调回老家,我这个只读过中师二年的人又充当了中学语文老师。我学着老教师的样儿,每堂课字词句章、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地照本宣科。那些“中心思想”,都是教学参考资料上预先印上去的,我只是照着抄在黑板上。就这样,所谓“思想”这问题,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自然也就没有给学生提出过追寻什么思想。

  时光冉冉。回北京这三四十年,连自己都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的价值追求变得单一化了,大家都成了经济动物,金钱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经过那场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就连我们这些世俗草芥也豁然开朗了不少。然而,我们又是那样弱不禁风,禁不住试探和诱惑。上世纪90年代经商潮叠起,“十亿人民九亿商,一亿人民等开张”。自以为头脑清楚的敝人,也把一家公司的商调函递到领导那里。幸亏有大学时的哲学老师赶来棒喝:“简直是瞎闹!你一个书呆子下什么海?你现在吃不上饭吗?这个大学算白念了!”老师的一番话,让无知的我方才清醒。如今,一想起这件事,就惭愧不已。

  庚子春夏,宅在家里,不免浮想联翩。活了这几十年,大多是“为了获取某种公认优越的生活,去疲于奔命”。一天,无意中又瞥见书架上的《瓦尔登湖》,我们和大师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你得做一个哥伦布,寻找你自己内心的新大陆和新世界,开辟海峡,并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思想的流通。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中的主人,沙皇的帝国和这个领域一比较,只成了蕞尔小国……”“如果我得整天躲在阁楼的一角,像一只蜘蛛一样,只要我还能思想,世界对于我还是一样地大。” 我们不曾敢于用心灵去深入思考,不能做自己“内心的哥伦布”,也就从来没有成为“自己领域中的主人”。

  这,大约就是最根本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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