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目光后面……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没有孩子的目光，自然看不到孩子的世界。

目光后面……

文／张亚凌

金马购物中心。

“妈，那衣服真漂亮，我想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看上了一件有蕾丝花边的雪白的连衣裙。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穿上一定像个小公主。我暗自想，这小丫头，目光真不赖。

“不行！”年轻的妈妈断然拒绝，语气里是没得商量的坚定。“白色，不耐脏，得妈妈不停地洗，太费事。”说罢她拉起女儿就往前走，那个小丫头一直是扭着身子后退着被妈妈拉着走，——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件裙子。

女儿和妈妈的目光，一个看到的是纯白穿上后的美丽，一个想到的是纯白不耐脏。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童年的一件事，也是关于目光的。

六岁那年，母亲带我去镇上看戏的情形，我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看的是《窦娥冤》。

三十多年前，镇上还没有戏院，就是找块大点的空地搭起戏台。看戏的人在戏台前层层围着，即使带着板凳，也没人坐着，——都害怕被前面的人遮住。矮板凳高板凳，小板凳大板凳，上面都是伸长脖子站立着的人。砖垛上、树杈上，墙上，到处都是看戏的人。更多的人像我们一样，专门从乡下赶来，自然不会扛着板凳赶几里到十几里的路。有利的位置让近处的人占完了，我们就在拥挤的人群后面站立着。

母亲和婶子们发现了块高地，也不管是土堆还是粪堆，就憋足劲往上挤。母亲拽着我，就那么拥着挤着。终于，我们彻底挤了上去，也站稳了脚跟。

母亲先是抱着我看。呵——，红红绿绿的戏装还真是好看。对于只有六岁的我来说，除了看戏装的颜色，还有什么会吸引我呢？一会儿，母亲抱累了，将我放了下来。母亲将我放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将我抱起，只是自己踮起脚跟，看得有滋有味。我呢，夹在人群中，不，确切地说，只是夹在那么多的大腿之间。我也使劲地踮着脚跟，仰着脸，看到的只是大人们的屁股，再往上，就是宽阔挺直的脊背，再往上，就是窄窄的一线天了。

我拉着母亲的衣角，嘟哝着，我要回家，我不想看了。我连续说了三次，母亲才听见。她拍了拍我的小脑袋说，乖，听话，好好看，——多好看的戏。

好看吗？那些让我窒息的大腿们屁股们脊背们好看吗？我不停地扯着母亲的衣角，喊着“我不想看了，咱们回家”，母亲只是说着“乖，好好看”并没有想到再次将抱我起。

那时的我是有点难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于是就不停地拽着母亲的衣角闹着要回家。终于，“啪——”的一下，母亲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大声训斥道：“看你这娃，这么好的戏，不好好看就知道捣蛋！”而后不再搭理我，继续看戏。

记得后来还下起了小雨，人群也没有太大的松动，母亲也坚持看到结束。回家的路上，母亲和婶子们依旧兴致极高地说着窦娥的誓言：血不溅地，六月飞雪和大旱三年……还不忘数落我不好好看戏。

母亲看的是演员们的出色表演剧情的悲愤或感人，我看到的只是大人们的大腿屁股还有脊背，满眼都是。被母亲指责时的我，真真的比窦娥还要冤屈！

如今的我，一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或是不能理解的人，就会想起儿时陪母亲看戏的事儿。一想起这件事，就会很清醒地认识到，站的高低及看的角度不一样，看到的结果就不一样。也就时时告诉自己，得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来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