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导演尔冬升:某些艺人爆红后不努力活该像流星坠落!

核心摘要:7月初,藉电影《我是路人甲》上映之机,《非常道》主持人何东独家对话香港著名导演尔冬升。节目中,尔冬升话行业乱象:“横店群头搞潜规则收回扣”;告诫“路人甲们”:“某些艺人爆红后偷懒又耍大牌,活该像流星坠落”;评旧爱张曼玉:“不敢认同是香港最好女演员”;言“内陆等级观念太重,我只是导演却被当神”。

以下为完整文字实录:

尔冬升:我在香港上至特首下至毒贩都认识

何东:4月22号下午,你在昆仑饭店,《我是路人甲》的导演分享会上,你这样说:“我拍《枪王之王》《大魔术师》的过程很享受,出来的成绩也可以。但那些不是最令我开心的戏,因为戏本身不是我最想拍的写实题材。”你为什么会说“拍的过程很享受,但那又不是最令我开心的戏”呢?

尔冬升:因为演员的关系都很好,都是朋友。在《枪王之王》是古天乐和吴彦祖,还有李冰冰,李冰冰以前也认识的;《大魔术师》就更不一样了,因为刘青云、梁朝伟,我第一部导演的戏《癫佬正传》,他在里面就有拍,然后周迅之前也很熟。所以,跟演员的相处方面,在那一段时间是很快乐的。因为《枪王之王》我觉得那个剧本比我拍出来好。

我现在在回想,如果我现在给刘伟强或者林超贤导演,或者麦兆辉导演他们拍,可能出来整个视觉上会比我的好看。

因为拍现代戏所谓的警匪这种比较悬一点的,其实那不是我最擅长的。所以,你如果对那个没有有特别的热爱的话,你很难把它拍得好,还是用回以前比较平实的方法,我觉得并没有对那个戏加分。

何东: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很喜欢写实题材,包括好的纪录片?

尔冬升:对。因为我看纪录片,我也是很迷纪录片的人,很喜欢看记录,我以前也想过去拍一个纪录片,但是找不到题材。而且很老实说,拍纪录片,我看那些动物的(纪录片),其实那些摄影师、那些导演很厉害,他花很多精神在里面。在社会问题里面,我其实有点逃避,有些非常震撼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在新闻里面,看人家都已经有了,比较悲惨的事情自己再一头栽进去,有点逃避,不太想。但是我是八卦的人,比方说,《门徒》里面毒品问题,我是之前就研究毒品问题,我好奇,在中文版的书,包括内陆、台湾,基本上出有关这些毒品的书,我都看过了。

何东:这个真是好书,(《上瘾五百年》)这个会给您增加以后这一类题材的景深很大,我没见过,我也很爱看这种书,资料性的能写得像故事一样,它跟你的特性有很深的通的地方,写得好。

尔冬升:最主要是因为我自认,我不知道其他导演,在香港来说,我真的算过一下,可能我是认识阶层最多的一个导演,因为我上至特首,三任特首,到最底层的人我都认识。以前我们成长过程里面,香港电影圈非常清苦的,最大的明星是住在香港的半山的,我母亲当时早晚班配音、拍戏,我很少见到她的,所以我是比较幸运的,因为我出道的时候,我哥哥他们已经当演员了,所以其实我没有受什么苦,在家里最小的一个。我也是小区长大的,你叫我拍上流社会,其实我不是很擅长的。再加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所有知识基本上都是在书里面找回来的,这是我的兴趣。所以,对人,尤其每个不同的阶层,我非常好奇,像毒贩那些,我一直到现在我跟进毒品的问题,像内陆毒品的发展,我能找到的资料我都尽量找,包括联合国的报告,其实金三角现在那些政治问题、毒品问题,到金新月,我很好奇。演员是演不同的角色,可以过不同的人生,但是我当演员,我都是拿一个剑在古装片飞来飞去,那个不是人生。我在编剧收集资料的过程中,真是很特别,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何东:你在《门徒》里面,通过吴彦祖不断地在提问,人为什么要吸毒?空虚,到底是空虚难受,还是?这书说得准。

尔冬升:是的,就是空虚。当时有些片段,其实电影局是非常支持的,我跟他们说必须保留这些让观众害怕、很祸害的画面,我说剪掉就没有警示的作用了,所以电影局也非常支持出来,当时也满震撼的。我开过6个酒吧,我在酒吧里观察,我说来我酒吧的人80%以上是不开心的,他开心(的话)他不会来,他来干吗?就是庆功宴、首映,完了,平常常来的人不开心。我是在那一点才留意到这些吸毒的,其实他就是空虚,逃避现实或者压力太大,这种都是有原因的,反正一句话说就是我八卦。

尔冬升:横店群头搞潜规则收回扣 群演命运悲惨

何东:2012年的时候,你带着9个人到了横店,收集了大量的视频,做了有超过百万字的内容,都是采访吗?

尔冬升:都是采访。因为《我是路人甲》已经简单的了,电影圈的事情我知道太多了,只是他们遇到的问题我不知道。感情上的我可以创作,戏里面的男女主角万国鹏和王婷,他们并没有那个经历的,我是可以创作,里面有些词是他们的心声,也有一些别的横漂的心声,第一点就是,要横漂看了觉得是真才可以,包括《门徒》,你让警察看了和毒贩看了认为是真,现在《门徒》在香港警察的扫毒科里面,我是免费借给他们做教材的。他们当然也知道肯定是有人给我一些资料,也是有警队的一些朋友,还是有一些人对创作很有兴趣的,但是我们都有默契的。比方说《窃听风云》这种,他们还在用的一些技巧,我们不会拍出来,当他们说这个已经被那些人知道怎么对付了,我们就拍,我们还是有默契在的,不会把他们的行动,最高机密的东西暴露出来。所以每个行业都不同吧,它需要的技巧,但是我觉得必须要让专业的人看了,认为是真的才可以。

何东:大量的素材进来,做了采访以后,混乱才来了,这会儿还没有剧本,没有定型的剧本,预算也无法算,周期也不知道,甚至你之前的采访你说,拍摄的方向都可能变。你这自信从哪儿来的?

尔冬升:我现在问我当时的勇气怎么来的?其实也是有评估的,比方说,我说出来要拍这样二十个,他们也知道后面不止的,我要有多少个大场面,我要周期要那么长。其实这个团队监制就可以预估一个预算出来。是比我们想象贵了很多,比想象贵了很多,但是当时已经没有办法,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我。比方说戏里面跳舞的那个女孩,她真是两姐妹,她其实说自己专业,她学得根本不专业,她在怀柔跟那些学国标,几万块一年,很贵的,就是被骗的。我看到她母亲,当时39岁,是一个很农村、很农村的,她要教三个女儿,你一定要自力更生,你们要学跳舞,我就支持你们。因为我知道她的背景,我就很感动。然后,我帮她弄这个舞,我就没有想这个成本。

我是请了郭富城的老师,最后一个徒弟就是郭富城,叫安妮,我叫她来做了一个金培达的音乐,我又做了一个曲,然后我觉得不够节奏快,又换了一个歌,然后又改,到最后这个安妮也因为时间、身体的问题,我们就找了麦当娜的一个排舞师。他为什么肯来呢?他是看了一张照片,然后他说“我当年同样也是山区里面”,所以他愿意来帮这个女孩,来做这个舞蹈。我只能负担他两周的薪水,他已经减了价,所以他来改了那个舞,之后我们就让培训员一直培训这个蒿怡帆,我中间有很感动,我看到她在练舞的时候,横店的英雄梯很高的,700多个台阶的楼梯,她后来的体力可以跑十次。所以,这个女孩坚强到,拍她哭很难的,这个就是跳舞的那个女孩,这个时候她大概5岁,没有多少年前的事情,我见到她的时候是19岁,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是这样的环境。所以,我知道她的背景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她练舞的时候,那么多人在她身边,我很感触,有一天我想哭,我躲开了。

我觉得人生,我告诉你,就是一个命运,我不是真的要帮她,我那一下我感觉到,那么多人,这个社会里面,我为什么要拍这个戏呢?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要找所谓专业,因为有限制,导演有压力,必须要找专业,那个过程里面,我不可能有时间训练你的,找专业的!其实专业的也不专业,他们这些人是没有学历的,他们在横店的就是,“你是不是学过专业啊?不专业的上不了角色”,都是那些所谓的演员副导,坏事的都是这些正式的,各个景区都是的。有些地方所谓的群头,这些人就潜规则,收回扣。

制度我们是一直想办法去改变它的,将来会上轨道,但是在这个阶段里面,我觉得最惨的就是,万国鹏那句话嘛,“难道我们没有钱去学表演就不能成功?”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句话是我的,所以我看得很气愤,因为我觉得社会里面,经济发展中,但是穷是没罪的,穷不是一个罪,他没有钱去念书,但要有一个公平的制度,给他往上爬才可以啊!但是我们现在往往是人际关系,在这个社会里面,到最后是要靠能力,连成绩我都不信,你高考状元都没有用,对我来说,你要努力才可以,如果我们整个社会里面不关注这些,没有爱,没有关心,你要在这个社会里面(成功),不可能的。

尔冬升:某些艺人爆红后不努力 活该像流星坠落

何东:昨天首映礼上,你专门把覃培军拉出来, 24岁,幼年丧父母,然后去下矿,因为我也下过矿,在河北,两年,我知道那底下是什么滋味儿,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刚拿起饭碗,每天抬上一个或几个,然后我就吃不下去了。那个矿工说,“怎么了,为什么不吃啊?”那些矿工从不存钱,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嫖娼在那会儿就有了,哦,我知道有一种人生,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他会说:“我活在太阳底下就感动了”,是,当一个人,当你何东从三百米的地下矿升上来以后,你觉得你的满足点是非常低的。你之前对内陆的这种底层的生活者,你有直接接触吗?

尔冬升:没有,因为我觉得各种背景、这种阶层的人太多了,起码我对某一批人我会理解了,很多背后的故事。比方覃培军的事情,他最正能量,他整个横店里面是最正能量的,因为他受过那么多磨难,他到了横店还不是天堂?肯定是天堂。他连书都没念过,没有念过书的,小学没毕业,自己十岁捡草药到镇里去卖。我说,哇,你怎么活的?后来连养父母都死了,对不对。所以,你看他这个人,很难得,很难得!他是最正能量的。我真的也很清楚的,(你昨天专门把他拉出来)他自己非常清楚的,他能演戏就演,他喜欢摄影,他是全力要学摄影,已经有一些微电影,他自己去做摄影师了。所以,我看到他,我都觉得我要记得他。

何东:我想问你,最后这两个人坐的电动车三轮,跟那个懒鬼喊的苏格拉底、鲁迅那个,这是你的设计,还是原来就有的?

尔冬升:这是我设计的。鲁迅说,他有看书的,覃培军。

何东:我看这个电影,一直到回家,我就在想,当时世界先贤的这些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是那些现在北京的知识分子,在沙龙里磨牙用的吗?然后大家谈话里面,苏格拉底,你说的这些,还是说给这些人听的?

冬升:是说给他们听的。那一段故事其实跟我自己有关的,其实我在我年轻的时候,在台湾拍电视剧的时候,条件也很好,当时是张彻导演的一个副导演,跟我哥哥很熟的那些,回到台北了嘛,他有点做我义务的经纪人这种工作。我当时年轻的时候也是晚上出去玩,早上不想起床,不想拍那种,他是同样意思骂我,“你有这个条件,你现在又赚得到钱,你居然这样不负责?”他臭骂我一顿,他现在在上海做别的生意,我当他大哥一样,我有这个经历。

所以,当时因为看到他,其实王昭不懒,他不懒,但他最小帅哥,把他这样来去做这样一个人物,王昭是非常努力的,是我们戏里年轻人里面野心最大、最想成功的一个人,他是最专心的。我也希望他们能,不是说成功啦,希望他们能拿到机会,让他们一步一步,成不成功是他们自己的命运,如果他有了知名度,中间不努力又耍大牌,那你就下来。我跟他们说,电影圈、影视圈明星,很多人都一下冒起来了,有多少人能持久?很少的,太少了!中间全部都像,真是梁朝伟那个观后感了,什么流星唰唰唰就不见了,真是不见了。


尔冬升评旧爱:不敢说张曼玉是香港最好女演员

何东:我之前,没看您电影的时候,我很奇怪,张曼玉为什么爱尔冬升呢?看了大量的电影之后,我的结论是:不爱他,还爱谁?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以我看,香港这么多女演员,到现在没有人超过她的表演高度,你同意不同意?

尔冬升:首先一点,你刚刚说那句话,我不敢承认,因为我当时年轻,其实现在成熟了,可能会,以前也很多缺点。但至于演技方面,我觉得也不能这样说,女演员其实有很多,很多演员是非常有她的力量,我个人偏好,我是喜欢有爆炸力的演员,香港我认为黄秋生是非常全面的,你看他从三级片开始,各种戏,他拿那么多影帝,我觉得这样的演员才是演员。梁朝伟很厉害,梁朝伟的喜剧一样能演,他的眼神,我觉得你刚才说张曼玉,她跟梁朝伟有一个特性在,最难演的戏是什么呢?是没有表情的戏,那个状态在那个地方,那个眼神,就足够了,这种是最难的,我看《色戒》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梁朝伟,我说你演得太好了!你每次给我一个空间回来,脱那个大衣对着镜子的时候,我就在幻想你刚刚在虐待人完了回来了。所以,他那个感觉是非常难演的,就那个气场,这种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演技。所以,我不敢说,我再说我会得罪很多朋友,很多朋友我觉得戏都很好,有时候演员的失误,出来表现不好,我觉得是导演的责任。

何东:没错。

尔冬升:因为就算一个新人,你作为一个导演,你要指导那个演员演出的,不能赖到那个演员身上。现在很多年轻导演,“哎,这个演员不行!”尤其是电视剧,你当导演的,你能说那个演员不行?那不是代表你的能力不够嘛,所以这是本末倒置。年轻的演员就祝福他们吧,他们能不能遇到好的角色,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尔冬升:内陆等级观太重 我只是导演却被当成神

何东:拍《我是路人甲》的时候,有两个男孩一见你就哭了,你当时吓了一跳,后来他们说“没有导演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尔冬升当时听完这话什么感觉?

尔冬升:吓一跳,我都吓一跳。你容我直说,我认为现在内陆阶级观念还是非常重,包括我们这个行业,我在大陆当导演是个神,我在香港不是一个神,我跟我的工作人员,我是在这个工作岗位上,我是领导,比他高一点,我在一些工作上面,我可以指挥他,但是他是专业的,他有他的尊严在。在大陆我觉得我是神一样,最早我不习惯的就是晚上我上厕所,手电筒、伞啊这种,我都怕我摔倒,我说你们不要跟着我,我说我要自己去,不要跟着我,不用,我喜欢淋雨,不要跟着我。那个小孩到最后跟制片说,“为什么导演那么讨厌我?”我还去安慰他,我说我不是讨厌你,你不要跟着我。这才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我其实在学,我现在是什么呢,我不去说任何事情对错,我只是理解他,我不下一个对与错,我理解他。

何东:我做记者已经二十年了,做影评人,因为这个职业,认识了太多导演、演员、编剧,一开始我也年轻,他也年轻,血肉,鲜活。后来,有些钱了,豪华起来,这个电影也不成了,本子也不行了,豪华漂亮,悲天悯人没了,激情也没有了。在你看,我一直在看你的电影,这种生活的质感,对一个电影人来说,重要到什么程度?

尔冬升:我其实都能理解的,因为每个人做的事情,到时候那个后果是自己去承担的,香港导演不会公开批评另外一个导演,从来没有,批评对方的作品,我没有见过,私底下当然有去八卦,我认为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压力令到他后面的能力低了,也有一些人是赚到钱就想炒股票,各种情况,跟别的行业一样。

但我自己觉得,当导演不能太有钱,不能太有钱,你还是要有一个动力。我觉得有时候的失败,是令自己,就是一个发动机,自己要造成这种压力,毕竟拍戏太累了。

现在所有新闻都娱乐化,我觉得也过分地把它丑化了,其实电影圈、影视圈,干不了真正的坏事,是放大了。我觉得还是,现在因为热钱的问题,所以令到整个行业现在有点乱象出现而已,很多人是因为虚荣,进入这个行业,也有很多人终于找到机会,去找这些投资方,反正先拍我就赚了钱,能不能上我也不知道,这种现象我觉得很快会改变的,因为观众也进步得非常快,这方面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尔冬升:拍戏的钱来自社会 我们赚钱要有底线

尔冬升:我这个戏是取材于真实,但是我把它包装美化了,正能量,是一个假的电影。我知道,对一些年轻人看了之后,可能造成一个误导,所以我另外一组人,当时我太太满反对的,因为纪录片是很难回收的,我请了一个独立的监制,香港电台非常大的监制,另外一个团队是内陆的,传媒学校的,去拍了一个独立的纪录片。是比较残酷的,真相,一些没有自知之明,好像表面上对自己不太负责,追求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的那些人。但是我看的时候,之前我也很不开心的,但是最后我对他们改变了看法,因为这些最底层的人,他如果到别的城市的话,他基本上也做清洁工,就是这样,但他留在横店,其实他还是在追求他的梦想,他过得会比较开心一点。

它其实可以代表很多年轻人在社会上漂的人,在有一个这样的城镇,有一个横店,横店已经在改变了,(已经)。我起码保留了这段时间有一些这种现象,这对于一个一般的电影导演、编剧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我也不会再做,因为要太大的精力。

何东:为什么?你会不再做吗?

尔冬升:因为我这次的创作里面,因为电影圈背景的事情,我在这个圈长大的,我太容易处理这种事情。如果我找到另外一个群体的话,我怕可能没有那么轻松,比方说我说过,我在广东想找一些题材,像当年外来妹那种,我真的找不到振奋的,但是我如果假的去包装,那一批打工的就不相信了。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有些是放在纪录片,真相是比较好。你看美国,二战的时候全部歌舞升平的,都是歌舞片,现在我看到内陆整个的状况,我在北京有坐地铁,我去看,这不是我的主要交通工具,我有去看,我有看城中村,我看到这些年轻人现在,每年高校中学生1500万人毕业,你进入到这个社会里面,竞争多大,在我们行业里面,每个电影公司中,宣发的那些年轻人竞争多大!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如果太严肃的,这种太沉重的事情,我觉得不太合适。在整个社会高压的时候,我觉得电影可以提供给观众娱乐,像《我是路人甲》,我让他感动,但我不能让他看这个戏没有希望,没希望的东西、真相我在纪录片给大家看,这是真相,你客观一点去看,因为你不是里面的那个人。

我觉得如果拍悲剧,你就让观众释放出来;喜剧,让他笑;你去看惊悚片,你让他叫,人家刚刚谈恋爱,带着女朋友,女朋友搂着他,多开心!它有它的效应在。我自己真的一向不把电影看得那么伟大,很老实说,因为电影你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的,你只能提出一个问题,对不对?你改变不了的。但是我认为,每个人在小的时候看的电影,有些已经忘记了,但是在当时对他有启发,我觉得这样的电影就是最伟大的。所以,我是比较保守一点,我认为电影,尤其现在我们的分级制还没有,我们做创作人其实更要谨慎,因为现在整个社会,我们的钱来自社会,你在赚钱的时候,是要有一条线在那个地方。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听过的就是,当年台湾的电影里面,武侠片是特写、放毒药,一个星期之后,在台湾当时的农村,有两家人吵架,他就学这个,他会被电影感染。

所以我觉得,现在创作人其实要保守一点。大陆前三十面是政治,中间三十年是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对不对,在那个地方有一个过程。为什么我们电影里面会有那么多恨呢?它有历史原因在。美国的片是很多爱在里面,我觉得我们是要说一些爱、关怀的事情,我们现在的社会不是这样的吗,你不觉得很可悲吗?一个老太太碰瓷,然后全部人不敢扶那个老太太,但是我有信心,这个社会改变得很快,你看得到年轻人,先拿手机拍着,然后过去有没有事啊?报警。它会改变得很快,我觉得非常厉害。

尔冬升:“路人甲”差点“抄袭”贾樟柯风格

何东:我能看到的你的电影,平民的,喜剧的,警匪的,爱情的,反正你能抓在手里的,你都拍。仅仅从你的电影看,你的好奇心和冒险心是第一的,其他都在其次。所以,你评价自己,“我做的一切只因为好奇”。

尔冬升:我觉得专注拍同一方向的人也是好的,但既然我不是那个性格的话,我就按我的方法,像这个戏,我之前是在即兴演出拿词儿的时候,我有拍下的,我说哇,基本上可以剪出来了,但是我一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像贾樟柯的戏,我一看他们原生态这种的,他的语法这种,我说这样不行的,这样感觉我是在抄袭贾樟柯,我喜欢看贾樟柯的戏。我最喜欢看的那些戏,是我不会拍的那些戏,包括王家卫,包括杜琪峰,我不会拍,所以我才喜欢看。但是我一看,太像了!我就跟摄影师说,我就照我那个风格,不需要特别的,也不要太花俏的,就平实的方法去拍吧。

你喜欢那个戏,你多看几次,你不要把镜头画面抄下来,那个就是抄袭了,所以,我也一直在提醒自己,我在开拍戏之前我不看电影,甚至我在剪片的时候,我都不看别的戏,你看到好的电影,有时候会令你有打击,“哎呀,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比较了嘛开始;你看到差的时候,对你也不好,“你看那么差都卖钱了,我就差一点就好了嘛!”不能有这种心态。

尔冬升:先生活才能接地气 爱看赵本山的“乡村爱情”

何东:我能看到你的电影里面,四个字,我不想说现在流行的两个字:“悲天悯人”。我昨天看《我是路人甲》,我很难断定它是悲剧或者是喜剧,这么多导演,香港的,内陆的,都往横店跑,烧完香拍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到处金光闪闪的,跟我一点关系没有的古装大片。放几个特别红的女的,请些不三不四的人,弄些不明不白的钱,演些不疼不痒的事儿。太难看了。但是我没想到,这个《我是路人甲》是一个香港导演拍的,还有陈可辛刚刚完的《亲爱的》,太好看了!你刚才讲得特别对,内陆有些导演,包括作家,好些人受历史的压抑,他在变相的文字的报复,包括我自己,好像老往那边去。我觉得《我是路人甲》,不是。

尔冬升:我也只是观察,所有的事情都有它的原因的,有人认为我对社会没有什么责任,我拍的戏就是娱乐,我就赚钱,我尊重他的决定,因为你怎么反对他,他还是存在的。

在创作上来讲,香港导演,我没拍之前,他们拍的古装戏都是被人骂的,演员对白什么的,然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香港导演不接地气,其实很多导演默默地,我们都很清楚的,知道有些是我们永远没有办法接地气的,我成长不在这儿,没有办法,因为真的不是一个景、服装的问题,那个情怀,我没有办法拍的。横店这个故事,我看到它有商业点,为什么不是说所有的年轻人能做这个戏?因为它是人生阅历的。我跟我的助手,也是从头到尾跟我《我是路人甲》的女孩,叫李苗,她学历是研究生毕业,在北大的,然后香港浸会。我跟她说,我说你写不出《早熟》的。她说为什么写不出来,年轻人爱情这种?我说你写不出来那两对父母的心态,而且还要用方法把它喜剧表现出来,我也没小孩,但我身边我哥哥他们,我看到他们,以前我母亲怎么教他们,然后到他们变成父母的时候,怎么教他们儿女,我很客观,因为我没小孩,我看到嘛,所以我才能把这些东西置入里面,这些又不是年轻编剧导演能做到的。

虽然我香港出生,但我还是天津人,母亲北京的,所以我从小家里跟长辈也是用普通话的,我语言上比较容易掌握,因为这次像《我是路人甲》里面,其实那些人南腔北调的,在过程里面,有些话他们说的我听不懂,有些用的词儿,那个语法跟北京的是不一样的,有安徽的,那边有福建,尤其东北的,他不是赵本山的《乡村爱情故事》,我有看的,我很喜欢看的,他更远,齐齐哈尔,我说怎么没听过那个口音,东北话原来很多口音,这次做这方面很有趣的。

所以,接地气方面,我觉得不是硬要接地气,什么叫接地气呢?如果一个导演,你本身生活在内陆的,你的生活已经跟观众不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不可能接地气啊,对不对?你不过老百姓的生活,你怎么接地气?也不可能的。

何东:你说过,漂这种状态对我非常有新鲜感,比如中国的春运,一弄弄一亿、两亿的车票,你说历史上空前没有,欧美没有这么多人,日本没有这么远的路途。在你看,中国这种“漂”的状态,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移民,或者汉民族社会特有的伦理现象?

尔冬升:我没想得那么深,但是我认为,现在因为经济发展得并不完全平衡。

何东:太不平衡了。

尔冬升:太不平衡了,所以当它在发展,在给它时间的时候,它每个城里面,那些城市都达标的时候,我相信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离开家乡那么远,这个是一定会这样的。现在还有比方说,一些年轻人做广告的,他必须在上海,广告在上海;影视,他一定要到北京的嘛,那你做IT还不往这边跑?要不然先去杭州阿里巴巴门口去等。现在北京、上海、杭州,或者它只是人口的问题,堵车都基本上一样,城市都长得差不多。当它整个接近了以后,我觉得就会移动得不一定会那么大。

何东:我有一个奇怪,全中国北漂是最有名的,你不选择北漂,你选了横漂,而你母亲是旗人。

尔冬升:是。

何东:对吧?但你却说“我不喜欢北京的生活,北京不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城市”,这挺怪的,旗人之后。

尔冬升:旗人,我对这个印象最深的是,我小学的时候,反正我们学校教的都是国父孙中山,他一提孙中山,我姥姥就说“那个臭革命党”,因为把她家革掉了。我对北京的印象,是90年的时候吧,我当时对北京的感觉,现在在西边还可以找得到。因为我们整个影视圈都在朝阳区里面,我发觉地方什么逛的,因为只能进商场,你现在去上海,起码有园子街有店的嘛,很多城市都有它的特色,南京,我觉得重庆都有它的特色,北京这一块因为太新了,全部就是建筑物,我们扎在那没有办法。我个人来说,因为香港是有海的,将来你如果让我退休在一个没有海的城市,我觉得很难接受,我必须要见到海才可以。

尔冬升谈生死观:不惧怕 等着看死亡是怎么回事

何东:人一生中最大的好奇我觉得应该是猜测如何死亡,你说“其实我现在最好奇的就是死亡,我很想知道那一刻的感觉是什么,我找了很多的书来看……”而且据某文章称,你很喜欢阎连科和余华的书,是属实吗?

尔冬升:属实,我还认识阎连科老师,其实他比我小,我认为他最人文,他最温情,他写植物都写得那么有生命,我比较偏爱,都写得很好。余华的小说,我看到它,令我在床头都在哭,你看《活着》那种,哇,哭得我!莫言的书是比较科幻一点,一般的年轻人,可能没到那个年龄,可能他很难接受的。你说高行健更深了,等老一点再看吧,因为他那个必须要进入一个状态,我只能尝试着有一小段落有那种状态,因为他写的时候,我听说他是在房间里口述的,文学就是语言嘛,我只试过很短的时间,看某一个段落,好像进入那个状态,我觉得那是很奇妙的一个过程,我放以后一点。

你说到死亡问题的时候,其实因为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其实我从小经历过的,在我去参加运动的过程里面,在香港,我以前是赛车的,比韩寒早很多,我认识7个本地的冠军死,摩托车和房车的在马路上撞死,我知道死亡一定在的,阎连科说的那样,“年轻的时候,觉得离死亡很遥远,年纪大了觉得它扑面而来。”人生的秘密就在那个地方,我不怕的,我会等着它来,我看它到底怎么回事,因为我搞不清楚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我知道它运作大概就是这样,但是当你看到天文,你知道宇宙多大的时候,我觉得这很奇怪,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一个水点里面就有一个宇宙呢?这些都不是人类能解决的问题。我觉得我相信,我不,投胎,那些我都不用想,留给下辈子,我相信那一刹那我会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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