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第十八夜 - 阿拉伯牙医
九零年代那会,还没有各种打印店,但满大街的铺子刻图章。
九五年,公司派我一活,上海海运局一条客轮,名字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叫“玫瑰海”,挂在关港的浮筒上,买卖交接。
头天在办公室见了买方代表,挺和气一洋人,笑眯眯拍拍我肩说没别的要求,就一个礼拜里必须完成所有交接和出港手续开船,我说这不大可能吧,光船级社那一堆paper work一个礼拜也做不完啊。洋人朝我眨眨眼说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船级社。
第二天洋人带了一洋帅哥来了办公室,是真的帅哥,跟《佐罗的面具》里的班德拉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帅。洋人介绍说这位是船级社的,要啥证书啦文件啦你跟他说。班德拉斯打开随身带的考克箱,从各种抬头纸和大小印章里翻出一个笔记本,说你说我记,打字机你们公司有吧,今天下午开始我按你开的list坐在这打证书,三天,给我三天全部弄出来给你。我满脸问号出去找经理说这也行啊?
真的就三天,班德拉斯一个人把所有证书做出来了,《防油污应急计划》是本大英字典那么厚的书,班德拉斯实在不可能用一部英雄牌打字机打出来,就直接出了一份一页纸的声明:豁免。
海运局代表卖方的是我海运学院同系一师姐,打电话给我说洋人要求原船船长、老轨和大副、大管轮四人随船去新加坡,要我和洋人约他们之外其他外方船员的上船交接时间。我就去问洋人其他船员在哪,洋人回答没有其他船员了,就他们四个把船开到新加坡去。我大惊失色侬讲啥?有最低配员这样东西的大哥你知不知道啊?洋大哥宠辱不惊,指指班德拉斯:没钱请其他船员了,但咱们有他。班德拉斯翻出他自己打的最低配员证书瞅了一眼,默默地坐回打字机前,又打了一份一页纸的声明:豁免,单航次允许甲板和机舱各配两名船员适航。
我硬着头皮把这张纸拿去给港监看,人瞄了一眼直接扔进废纸篓里:垃圾洪都拉斯船级社出的这种废纸以后不要拿进来。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同意甲板再问海运局借两水手一个大厨,让班德拉斯重新出一份7个配员的豁免书。
离一个礼拜还剩一天的时候我安排了所有部门登船检查,师姐是第一次在浮筒上船,穿着双高跟鞋我搀着她颤颤巍巍地爬上去。老爷们在船上晃了一圈,发现有个救生圈上还是“玫瑰海”的船名,说这怎么发离港证啊?洋大哥面露愠色,我拍拍他肩说take it easy, 下午保证搞定。
船在第七天顺利离港。从关港送洋哥回酒店的路上洋哥娓娓道来:他是一叙利亚牙医,完全不懂航海,在新加坡已经找好下家定了交船日期,只需要在约定时间用最小的成本把船开到新加坡,转手卖出就是30%的利润。
到了酒店洋哥递过来200美金,说是给我的小费。那年月美金人民币1:8.6,师姐的老公是我们学校当年的名人,一毕业去了一家外资船公司,月薪美刀四百,人见人羡。我回到公司,把200刀上交了。那时不犯错一个月夯八浪荡少的时候40张多的时候70张大团结,大到饮水机健身器小到皮皂草纸花生油都是公司发的,犯不着。
这两年,已经看不大到挂洪都拉斯、伯利兹这种方便旗了,有时候偶然会想起,牙医和班德拉斯不知道都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