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第十二夜 - 金劳力

金劳力

一九九六年那会儿我因为工作原因每天要频繁进出宝钢厂区,为了避免每次停车检查的麻烦,公司跟宝钢运输部协商给我做了一块牌子,“联合国际船舶代理公司”,放在副驾驶的前挡风玻璃下,从此来去无阻,高端大气上档次。

有一个冬天的黄昏,夜灯初上,累了一天我在回家的车里半梦半醒。昏沉中听到司机老朱嘟哝了一句“乱了”,然后车就靠边停了。挣扎着醒过来发现离家只两个路口了,老朱在车前跟交警作揖。我打开车门走下去问怎么了,老朱说有个尾灯不亮,交警说要记分罚款。90年代灯光违规是严重违章,老朱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一直咬住要老朱两证的交警打量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身后的车,突然对老朱说给你十分钟修。老朱千恩万谢,我一头雾水。沉默中警察开口对我说“刚从机场出来啊?”,我用余光扫过车子一下反应过来:车里看完的报纸被丢在前窗下,刚好遮挡了公司铭牌的后几个字,只露出了“联合国”三个字,我那天穿了件亲戚从美国买回来的翻毛领飞行夹克,腰里插着个硕大的中文拷机,手里握着一个摩托罗拉9900,彼时年轻、气盛,配这一身在九六年弹眼落睛的装备,下车时气宇稍显轩昂,警察应该是把我错认成CIA了。

老朱接着捣鼓,我们继续沉默,我抬腕看表,警察又开口说“表蛮漂亮”。那时公司代理了两条跑香港的不定期班轮,每次都会带一些港产的小玩意回来,丝光棉的宾奴、鳄鱼、花花公子T恤啦,红旗版迪纳多拉运动鞋啦等等(等等的意思是不可言说,或者此处省略两百字),我们时不时会买一些,那应该是中国最早的海外代购。那天我手上戴着一块船上买的预祝香港回归纪念版电子表,塑胶表带、大圆盘表面,上面刻着香港区旗表盘可以转动。虽说质量也就三五个月寿命,但这design放到今天也算时髦。我想起家里还有一块存货,接茬跟警察说,喜欢啊,我就住前面,你明天啥班,我给你拿一个来。警察镇定地说,合适么?我答合适。警察说好,明天早班9点前在这。

警察转身对老朱说,还捣鼓啥,前面有个五金店卖保险丝,五个路口之内没有别的警察,走吧去买保险丝换上。老朱上了车弱弱地问我啥情况,我说没情况,遇上马天明了。

第二天换车换司机,特意早两个钟头要了车。开到路口八点一刻,我告诉司机看到那警察没,开过去停在他身边。司机大惊说哥们红灯啊,我笑笑说没事,开。

之后一年,此路口畅通无阻。

后来还有一次,在虹桥机场,我用我的盖着上海市边防检查总站大印的“外籍船舶登轮工作证”,成功说服国际到达口的安保把我放进国际禁区,出现在机场海关面前时海关满脸诧异地问你丫怎么进来的?

短短二十年,已然是劳力士的天下了,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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