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一》(五)
读《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一》
(五)
孝安皇帝 永初四年庚戌
春,正月,元会(元旦朝会),彻(裁撤)乐,不陈充庭车(不再陈列仪仗用车)。
邓骘在位,颇能推进贤士,荐何熙、李郃等列于朝廷,又辟(延聘)弘农杨震(字伯起)、巴郡陈禅等置之幕府,天下称(称颂)之。震孤贫好学,明(通晓)欧阳《尚书》,通达博览,诸儒为之语曰:“关西孔子杨伯起。”教授二十馀年,不答(不接受)州郡礼命(聘任征召),众人谓之晚暮(年龄大了,不宜出仕),而震志愈笃(坚定)。骘闻而辟之,时震年已五十馀,累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前往东莱路上),道经昌邑,故所举(从前他举荐的秀才)荆州茂才(秀才,避光武帝刘秀讳)王密为昌邑令,夜怀金十斤以遗震(夜里揣着黄金送给他)。震曰:“故人知(了解你)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夜里,没人知道)。”震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怎么说没人知道)者!”密愧而出。后转涿郡太守。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以蔬菜为食,出行没有车子);故旧(有老朋友)或欲令为开产业(劝他为子孙置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后世人能知道他们是清白之人,这难道不是丰厚的遗产吗)”
张伯路复攻郡县,杀吏,党众浸盛(跟随张的人越来越多)。诏遣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发幽、冀诸郡兵合数万人,征宛陵令扶风法雄(人名)为青州刺史,与宗并力讨之。
南单于围耿种数月,梁慬、耿夔击斩其别将于属国故城(属国都尉治所旧城),单于自将迎战,慬等复破之,单于遂引还虎泽(地名)。
丙午,诏减百官及州郡县奉各有差(按照等级,减少官员俸禄)。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滇零遣兵寇褒中(地名,属汉中),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任尚军久出无功(出兵很久,去毫无战绩),民废农桑(百姓却耽误了农桑之事),乃诏尚将吏兵还屯长安(撤回驻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南阳等地军队也都复原回乡)。乙丑,初置(开始设置都尉于长安、扶风)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
谒者庞参说邓骘徙边郡不能自存者(无法生存的百姓)入居三辅,骘然之,欲弃凉州,并力北边(放弃西凉,集中对付北方敌人)。乃会公卿集议(召集大臣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就像补衣服,布不够,补两件,两件还是破的,不如集中补一件)”公卿皆以为然。郎中陈国虞诩(人名)言于太尉张禹曰:“若大将军之策,不可者三(按照大将军的办法,有三不妥):先帝开拓土宇,劬(音:渠,辛劳)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也(因为害怕一点小钱,却放弃了先帝辛劳所得)。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放弃西凉,三辅就成了边境,皇家祖陵怎么办)。喭(谚语)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士风壮猛,便习兵事(凉州民风彪悍,多习战事)。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羌人有所顾忌,是因为凉州士民,凉州士民冒死作战,也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是汉人)。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还,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一旦放弃,他们必然怨望)’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帅,驱氏、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一旦抛弃他们,他们就会为羌所用,函谷以西,不能再有了),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他们说是破衣服,我却觉得是烂疮,一旦溃烂,没有尽头)!”禹曰:“吾意不及此(我没有想到),微子之言(要不是你的话),几败国事(几乎坏了国家大事)!”诩因说禹:“收罗凉土豪杰(收揽豪杰),引其牧守子弟于朝(把地方官子弟招到朝廷),令诸府各辟数人(让各府衙任用他们),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表面上是奖励他们作战功绩,实质是控制他们作为人质,防止出现不测)。”禹善其言,更集四府(再次召集大将军、司徒等开会),皆从诩议。
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落实虞翊的建议)。邓骘由是恶诩(因此而怀恨在心),欲以吏法中伤之(想利用法律陷害他)。会(正当)朝歌(地名)贼宁季(人名)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意任命虞翊为朝歌县令)。故旧皆吊之(朋友都为他担心),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我的本分)也。不遇槃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没有困难,怎能显出我的本事),此乃吾立功之秋也。”始到,谒河内太守马稜(音:陵,顶头上司)。稜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你是个读书人,应该在朝廷做参谋,现在这儿,我为你担心啊)。”诩曰:“此贼犬羊相聚(乌合之众),以求温饱耳,愿明府不以为忧。”稜曰:“何以言之?”诩曰:“朝歌者,韩、魏之郊,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不过百里,而青、冀之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看着天下粮仓和大量灾民却不知道利用,显然他们没什么谋略)。今其众新盛(正在兴头上),难与争锋;兵不厌权(兵不厌诈),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已(请您让我放开手脚,不设置障碍就行)。”及到官,设三科以募求壮士(设三个等级招募勇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杀人打劫者最上等),伤人偷盗者次之(伤人偷盗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不务正业的混子最次),收得百馀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设宴招待,赦免罪行),使入贼中诱令劫掠(让他们去做卧底),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里应外合)。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派人打入进去,为他们做衣服,留下记号),以采线缝其裾,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一露面就抓到)。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县境皆平。
半民:邓骘典型的公私不分,没有大将军的胸怀气度,可掌权者就是掌权者,人家陷害你还照样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真是吊诡:阴暗却可以用光明来实现。这就是政治。
但戏剧性的是,陷害和成全这对“死敌”却能一体,这主要还是虞翊的本事,荷花扔到污泥了,却成就了她“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但首先她是荷花。
三月,何熙军到五原曼柏(地名),暴疾(突然生病),不能进;遣庞雄与梁慬、耿种将步骑万六千人攻虎泽,连营稍前(逐次前进)。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回头责备)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今是何等人也!(你说汉人死光了,这是什么人)”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于是赦之,遇待(待遇)如初,乃还(放还)所钞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合万馀人。会熙卒,即拜梁慬度辽将军。庞雄还,为大鸿胪。
半民:南匈奴问题解决了,并没有想象中困难,更反证了虞翊的正确性。
先零羌复寇褒中,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宜坚守待之。”勤不从,出战,大败,死者三千馀人,段崇及门下吏王宗、原展(人名)以身扞(音:汉,捍)刃,与勤俱死。
徙金城郡居襄武。
戊子,杜陵园火。
癸巳,郡国九地震。
夏,四月,六州蝗。
丁丑,赦天下。
王宗、法雄与张伯路连战,破走之(张败逃),会赦到,贼以军未解甲(因为官军没有去掉甲胄),不敢归降。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议,皆以为当遂击之(继续攻击),法雄曰:“不然。兵凶器,战危事,勇不可恃,胜不可必(胜负不是确定的)。贼若乘船浮海,深入远岛,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可且罢兵以慰诱其心,势必解散,然后图之,可不战而定也(先诱降,以后再说)。”宗善其言,即罢兵。贼闻,大喜,乃还所略(掠)人;而东莱郡兵独未争甲(去甲),贼复惊恐,遁走辽东(从山东到辽东),止海岛上(还是跑到海岛去了)。
秋,七月,乙酉,三郡大水。
骑都尉任仁与羌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延尉,死(用囚车押到廷尉府治罪)。护羌校尉段禧卒,复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张掖。
九月,甲申,益州郡地震。
皇太后母新野君病,太后幸其第,连日宿止(留在娘家几天);三公上表固争(坚决反对),乃还宫。冬,十月,甲戌,新野君薨,使司空护(主持)丧事,仪比东海恭王(规格比照前太子刘强)。邓骘等乞身行服(辞官丁忧),太后欲不许,以问曹大家(音:姑,班昭)大家上疏曰:“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谦让是最大的美德)。今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豪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如不允许他们丁忧,会为将来留下话柄)。”太后乃许之。乃服除(服丧期满),诏骘复还辅朝政,更授前封,骘等叩头固让,乃止。于是并奉朝请(给奉朝请的名义),位次三公下,特进、侯上,其有大议,乃诣朝堂,与公卿参谋。
太后诏阴后家属皆归故郡(允许阴后被贬家属返回老家),还其资财五百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