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惠群：珠圆玉润中国话
窦惠群，高级教师,咸阳市女诗词社成员。作品散见于《陕西诗词》《咸阳诗词》《咸阳报》《秦都》《教师报》《陕西教育》等报刊杂志。
珠圆玉润中国话
窦惠群
龙应台先生在她的《亲爱的安德烈》中提到一个有趣的现象。《The sound of Music 》这个以奥地利为场景，以德国历史为背景的百老汇音乐剧到了香港被译为《仙乐飘飘处处闻》，在台湾被译作《真善美》。
对这个翻译，先生未做明确的评判，我不太懂英语，对翻译本身也不敢做过多评价，可还是觉得有点做作。上网求证了一下，大多数人认为译作“音乐之声”比较好。这样看来，港台人确如龙先生的读者们认为的那样有点扯远了。但也有些可爱，那就是因为对作品内容的喜爱于是在翻译中将作品本身诗化、气质化或从意识上进行了提升。
突然想到前几天读的一篇文章《当太行稳稳擎起成熟》，文中说到中日文化比较时，作者以为相比之下，汉字思维可称作一口炒锅，任何外来的词汇和观念不烧热、炒熟了绝不可口，并举一例，“不信？你把‘电脑’这个词翻译回欧洲语言，看老外能猜出是个什么东西不？”
事实上，在我看来这正是汉语言文字的动人之处。她很内秀，很诗化，将表情达意的功用发挥到淋漓尽致。同样的意思，用中国语言文字表达出来似乎分外增添了一种气韵，一种诗意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其传达的信息又何止于仅仅表现字面意思那么简单。比如“电脑”和“computer”相比，“电脑”一词赋予了计算机以人格化的表述，让它灵动了，鲜活了。尤其“脑”字，让人浮想联翩，既是“脑”便会思考，具有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亦或机敏、机智，人脑会的东西它也应该会。多么形象、多么准确的表述，让人一看就明白，如见其形、如亲身体验其功能。并且一个“脑”字让它仿佛不再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是具有人的温度的生命个体。“电脑”这一称谓真是绝妙至极！“computer（计算机）”，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计算的机器，虽然很客观、很严密地表达了它的本身属性及功用，却让人有枯燥、生硬之感。
说到语言文字的丰富性和美感，古代文学作品中这一特点似乎更突出。比如秦观词《鹊桥仙》中有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其中“金风”一词，中学课本及好多地方都注释为：“金风”即秋风，五行中风属金，所以叫金风。潜心读词，不难发现，此处“金”的意思并非那么简单，而是意蕴丰厚。从形式来看，这里“金”“玉”对举，古人在形容事物时往往讲究一种对称美，有金必有玉，比如，《红楼梦》中宝玉有玉，湘云有金。古语中也有“金童玉女”“金玉其外”等等。金玉对出，互相呼应，有绵延之感，读来琅琅上口。从内容来看，“金”与“玉”往往除了表示事物名称外更多则是富贵、美好的象征，这和金玉本身的价值有关，更是与我们民族的认知有关，比如提到皇帝皇宫我们便想到了金玉。而“金风玉露一相逢”中那更是美好事物即良辰美景的代名词了。牛郎织女男女主人公望眼欲穿，难得相聚，聚一次那是片刻千金呀！此种美好的情境怎能不让人心生欢喜，觉得这风、这露，这境界风光无限呢！从色泽和时间来说，秋天本来就是金色的，充满了耀眼、灿烂的气息。因此，可以说，此处“金”字传达的不仅是五行中的风属金，更是对“风”的修饰，对美好境界的勾勒。
用字之讲究再如《阿房宫赋》中的“绿云扰扰”之说，形容宫女的头发为什么用“绿云”，而不用“乌云”或“黑云”？试想，如果写成“黑云扰扰”或“乌云扰扰”你会想到什么？“黑云压城城欲摧”呀，这一团团乌云压在后宫，三千佳丽本来就寂寞盛开，争斗的阴云不散，加之前朝的灭亡，浓重的压抑感如影随形，用一“乌”字或“黑”字只能使得气氛更难耐，而不是作者所要表达的欢乐繁华的温柔富贵乡。所以我想，同样的道理，作者出于审美考虑为了表达一种纷纷扰扰的美感而用了“绿”字。否则，头发本身并不是绿的，而是黑的，用“乌云”或“黑云”更准确，更形象一些，但作者舍弃“黑”而用“绿”不可谓不具匠心。“绿”从颜色上来说，当然主要指青绿色，也接近黑，所谓“青丝”便是见证。“绿云扰扰”，试想一下，早晨起来，宫女们展开乌黑的秀发，精心绾成漂亮的发型，或高耸，或低垂，或斜出，袅袅婷婷，婀娜多姿，若再配以精美的饰品，是何等的清新夺目，何等的娇艳绚丽！绿云纷扰，那可真是美女如云啊！着一“绿”字，妃嫔媵嫱风流尽现。
古人炼字技艺可真的是炉火纯青。但无论今昔，中国语言文字正是用它别具一格的姿态彰显着其无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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