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王小勃:分离(小说)
分离
文/王小勃
分离是痛苦的,是揪心的,因为承载了太多的不舍和担忧。可是,我却亲眼看到过这样的一次不同凡响的分离。
我以前在殡仪馆做过理容师,说简单点就是给逝者化妆,让他们体面地离开人世。说实话,刚接手这份工作时因为成天与死人打交道,难免经常感到恐惧和后怕。试想一下,当面对那些或是鲜血淋漓或是面容扭曲变形或是即将腐烂的尸体时,难免会有所触动。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恐惧感也在逐渐减弱,直到现在的坦然处之。
见惯了那些悲天恸地,伤痛难忍的送别场面。我觉得我在战胜恐惧的同时也在变得麻木,总是机械地站在遗体送别仪式的现场,看着人们面对着自己打扮过的还算体面的逝者进行最后的告别。全场的人都在抹眼泪,只有我全然没有一丝的伤感。
转回到正题上来,那一次的确是个例外。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一大群男男女女送来了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看上去已经很苍老了,应该算得上寿终正寝。按照我们乡下的说法可以算作是“喜丧”,但是那些年轻人以及几个孩子都哭得很伤心,甚至一位年龄稍大些的女子都哭晕过去了好几回,整个场面一如往常地笼罩着极其动人的悲伤氛围。
只有一位老头子,右手搭在左手上拄着拐杖,静静站在离老太太最近的一旁。毫无疑问,去世的老太太是他的老伴。儿孙们哭天喊地的“喧闹”,与他的出人意料的镇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微微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只见他眯着眼睛,嘴角抖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给老伴整理遗容。每一个步骤他都看得很认真,反倒让我担心生怕遗漏了什么。我的工作进行得很慢,很平稳,周围的儿孙们渐渐停止了哭喊声,老人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站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
当我抬起头借着擦汗的间隙示意周围的人(当然也包括老人),整个理容工作行将结束时,周围的人群又开始出现了零星的哭声。老人抬起右手扶在台子上,替老伴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拽平了她身子底下的床单。然后,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不能说是检查,而应该是在进行最后的“话别”,无声的话别。就在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时,老人看着老伴低声地深情地说道:“老伴啊,走了好啊!我们搀扶着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是该到分开的时候了。”老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孩子们,放心吧,我会把所有的事情料理好的,不会让他们为了家产去争执,谁该有什么我都会分得清清楚楚的······你走慢些,等我做完这些事情,我也就跟你来了。时间不会很久的,最多一个月,你等我啊!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散步!”
老人的声音一直很低沉,低沉到周围的儿孙们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有我,这个他身边唯一的陌生人听清了这些告白。说完后,老人慢慢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我从他同样沧桑的脸上读出了感激与满足。我赶紧抱以虔诚的敬意,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老人走向人群。老人朝我点点头,率领着一大家子人离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天后,老太太的葬礼如期举行。我忙里偷闲的搜寻老人的踪影却一直没有找见,按理说作为“主角”,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应该出现送老伴最后一程的,可是我却没有找见。就在我一直纳闷着与其他工作人员礼节性地送亲友们往出走时,却在大门斜对面的一棵柏树旁边发现了老人的身影。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单薄无力。他,一直凝视着院子里面,静静地凝视着。当人群涌向他那边时,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慢慢回过头来朝身后的天空看了一眼,然后慢慢消失在了黄昏中。
一个月之后,老人离世。
作者简介:王小勃,陕西凤翔人。系文学陕军八零后作家培训班学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小说集《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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