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江”之后:平静水面下,野生鱼儿正游来
来源:四川日报-川观新闻
川观新闻记者 邵明亮 视频 卢春阳
“现在工作只是开了局。”8月30日下午,四川封江一周年到来之际,全省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工作视频调度会议上,省委农办主任、省农业农村厅厅长杨秀彬强调,工作不能有一丝放松。
但在老渔民王明均眼中,变化已经很明显。“江面冷清多了。”如今已是宜宾市翠屏区李庄镇一家民宿老板的王明均说,长江的变化,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家的院子,就坐落在离长江二三百米的一处高地上。
退捕渔民王明均家住在长江边,2019年上岸后,他计划把自家房屋改造成民宿。
今年1月1日起,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开始实施为期10年的禁捕。我省也在去年9月完成了天然水域“清船”“清网”“清江”“清湖”,全面停止生产性捕捞。封江一年,“王明均们”的生活大变样了,川江也正恢复生机,悄然“归来”。
长江穿过宜宾城区。
A/冷清后的生机
平静水面下,消失多年的土著鱼类重新出现了
江面冷清的原因,是2019年开始着手的长江禁渔。
根据中央部署,2019年起,长江流域“一江两湖七河”(长江干流,鄱阳湖、洞庭湖,岷江、沱江、赤水河、嘉陵江、乌江、汉江、大渡河)开始准备长江禁渔相关工作,其中,全域水系96.6%归属长江流域的四川,涉及“一江五河”(长江干流,岷江、沱江、赤水河、嘉陵江、大渡河)。也因此,自2019年开始,四川便逐步引导渔民上岸,并于去年9月底前实现10257艘渔船全部停捕。
在“靠江吃江”的渔民眼中,江面冷清是件好事。
“我打鱼的时候,一天能有几百斤。十几斤的草鱼、花鲢多得很。”同为李庄镇渔民的王家全记得,1963年,17岁的自己第一次打鱼,刚离开码头,就能听到鱼群撞到船底发出的“咚咚”声。而那一天,王家全捕到了一条重达30多斤的花鲢,“硬是费了好大劲才弄上船。”
但到了王明均打鱼的年代,如此“体量”的江鱼已经越来越少。在王明均上岸的2019年,就很少碰到过超10斤的江鱼。
长江退捕渔民王明均正在收拾自家的小花园。
“冷清”后的江水之中正变得“热闹”。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监测数据表明,禁渔以来,赤水河越发“拥挤”——消失多年的土著鱼类如鳗鲡、鲈鲤等,已被重新采集到。初步统计,赤水河鱼类早期资源调查到的物种数由禁捕前的32种上升至37种。
“'十年禁渔’可以为多数鱼类争取2至3个世代繁衍,对长江生态系统保护具有历史意义。”省水产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我省正着手启动长江流域重点水域水生生物资源监测。据初步掌握情况和群众反映,目前我省“一江五河”水生生物多样性和种群数量恢复情况明显。
B/重启后的生活
退捕渔民上岸,13004人转产就业、16324人参保
“这次没发现新品种,但是遇到的鱼不少。”8月28日,泸州市合江县,一艘写有“科研监测”的小船正缓缓驶向赤水河,随行的船员正是此前“洗脚上岸”的渔民李庆余。
“第一次碰到鱼的时候,还习惯性地去找网子。”提到自己做鱼类观察员的第一天,李庆余忍不住笑了。
早在2017年赤水河率先禁渔后,李庆余就被中科院水生研究所选中,聘为赤水河鱼类观察员。中科院水生所副研究员刘飞说,在赤水河打了半辈子鱼的李庆余,对河流的水文,鱼群的洄游路线、种类等了如指掌。因此,让这个曾经的“捕鱼人”做“护鱼人”最合适不过。
2019年以来,和李庆余一样上岸的渔民,全省共有16480名。如今,他们的生活正在改变。
另外一位合江县退捕渔民王正明,正在变成养鱼人。这位16岁就入行捕鱼的老渔民说,自己在2017年得知即将禁渔后,就在思考如何转型。2019年,王正明看好优质淡水鱼前景,决定找地方养鱼。
2019年12月,拿到了政府发放的退捕上岸补偿款后,王正明的第一批鱼苗顺利投放到了水库。“我养的鱼不喂饲料,都是自己找食吃。”人放天养,接近野生环境下的淡水鱼口感更好,每斤售价在15元左右,比普通鱼类贵了几块钱。靠养殖优质水产品,王正明的收入比当渔民时增加了三分之一。
“禁渔成不成,渔民转产是关键。”省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介绍,我省渔民退捕转产涉及18个市(州)、115个县(市、区),可谓“点多面广”。四川退捕渔民补偿方案是发展产业安置一批、务工就业安置一批、自主创业安置一批、公益岗位安置一批、政策兜底安置一批,尽量确保渔民“能上岸、有钱赚、能稳住”。
效果几何?据省农业农村厅统计,截至8月17日,全省退捕渔民中有劳动能力和就业意愿的13004人已全部转产就业,符合参加养老保险条件的16324人全部参保。
长江流域重点水域从今年1月1日起实施为期十年的禁渔。
C/禁渔后的挑战
非法垂钓捕捞时有发生,部分渔民再就业意愿不强
“知道有禁渔令,所以很后悔。”距离宣判已经过去3个多月,刘某仍然无比懊悔。去年11月初,刘某和其他两位同乡在广安邻水县的御临河内分乘3只木船捕鱼。随后,被邻水县公安机关抓捕。今年5月10日,邻水县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刘某三人分别获刑7个月。
放眼全省,“明知故犯”的案例并不少见。这对于守住禁渔成果带来不小挑战。
“防不胜防。”提到非法捕鱼,成都大邑县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直摇头:5月18日,该局执法人员在岷江支流斜江河现场抓获2名非法电鱼嫌疑人。
垂钓行为也对长江重点水域水生生物保护带来挑战。
去年,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下发《关于加强和规范长江流域垂钓管理的通知》,对游钓的管理进行了明确规定,原则上只允许一人一竿、一线一钩(单钩)。
“现实执法过程中经常发现违规垂钓行为。”成都市农业综合行政执法总队调研员唐毅介绍,根据《四川省实施办法(修订)》规定,在禁渔期和禁渔区内从事游钓和水禽放养及扎巢取卵、挖沙采石的,给予警告,责令改正;拒不改正的,可并处100元以上1000元以下罚款。
非法垂钓和非法捕捞屡禁不止,有野生鱼类价格攀升的因素,违法成本不高和执法监督不足也是重要原因。去年下半年,全省破获非法捕捞等涉渔刑事案件565件,今年情况也不容乐观。
挑战,还来自退捕渔民的安置。“我省退捕渔民以兼业渔民为主,年龄普遍偏大,参与培训及外出就业意愿不强。”省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介绍。
围绕如何让渔民真正“稳下来”,各地在不断探索。7月9日,南充市高坪区组织辖区内18名护鱼员接受专业培训。无一例外,他们此前都是在嘉陵江上打鱼的渔民。该区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坦言,这批护鱼员文化程度偏低、就业能力偏差,而设置护鱼员岗位,就是对发挥他们长处、实现稳定就业的精准施策。
宜宾市翠屏区李庄镇的一段长江江面。
D/正健全的机制
加强渔政执法,构建水上打陆上管市场查的监管网络
“巩固禁渔成果,必须建立健全长效管理机制,渔政执法力量是保障。”对于下一步禁渔工作的开展,宜宾市水产渔业站渔业保护科科长邓旭深有体会。
2019年,宜宾市成立副县级的水产渔业站,加挂市渔政监察支队牌子。市县两级共配备了78名渔政执法人员,并聘请了177名渔政协助巡护员。监测显示,随着全市渔政执法力量不断增强,非法垂钓和捕捞在宜宾境内得到明显遏制。
截至7月底,全省21个市州、应建的173个县(市、区)按时建立农业综合行政执法机构,共配备渔政执法人员1200余名、护渔员2300余名,切实增强了渔政执法力量。
渔政执法队伍的加强,也让执法变得更加高效、成果更加显著。今年以来,全省共开展联合执法行动3557次,查办各类涉渔案件3151件,公安机关打掉团伙46个,市场监管部门检查经营主体超36万个(次)。
除了加强渔政执法力量,省农业农村厅还会同省直有关部门制定长效机制,构建水上打、陆上管、市场查的执法监管网络。
比如,通过指导各地配置执法船艇、无人机、视频监控等信息化执法装备,建立人防与技防并重、专管与群管结合的执法监管新机制。还与法院、检察院、公安等部门制定了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衔接机制,全省“十年禁捕”联合协同监管机制已初步建立并有效运行。
此外,据省水产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全国人大当前正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进行修改,针对非法捕捞,特别是在禁渔期、禁渔区进行非法捕捞、垂钓的行为加大了打击力度。待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颁布实施后,我省将修改《四川省实施办法》,完善相关内容。
措施落地,要逗硬考核。目前,四川已将长江“十年禁渔”纳入了对地方政府的目标考核、河湖长制考核及日常巡河,强化督查督办,并将禁捕水域范围纳入全省河长制“一张图”。此前,我省还首次将“十年禁渔”纳入全省乡村振兴战略领导班子实绩考核。
“这是一场'持久战争’,也是一场'全面战争’。”杨秀彬表示,无论是执法监督,还是渔民增收、安置保障,都必须从长计议,做到“一个不落、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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