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坐

我回到宜川，哪里也不想去，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只一味地与父亲对坐，聊天，漫无边际。他坐在旧沙发上，抽着烟，眉心紧锁，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似乎又一时记不起来，需要努力的去寻找，断断续续。

自从母亲去世，我头顶只有父亲这一重天了，子欲孝而亲不待，我明白了珍贵。他八十多了，走不太远，在附近走动，趔趔趄趄，累了就颤巍巍回来，坐在沙发上。这沙发跟随他多年，已经有了破损，他前后搬了几次家，舍不得扔掉。这代人生活极其俭朴，省吃俭用，缝旧补烂。我与他对坐，这对旧沙发就是一种见证，听父子之间的对话，特别有耐心。

对话的内容大都不重大，是些琐碎的事，有时是回忆过去，有时是追念故去的亲人，有时是他近期的身体状况，有时是我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也不刻意，只是说说，就过去了，有时反反复复，我大多是倾听，点头，表明我已经领会。他的话头突然长了，似乎在心里憋了许久，今天，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我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听他说话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没有。我前些年当个小官官，成天跟在领导的屁股后面言听计从，阿谀奉承，拍马屁，溜勾子。我听了很多的话都是领导讲话，很少听父亲的讲话。那个时候，我一心想当官，谋取一些炙手可热的职位，我仰视的是我的上级，他们位高权重，决定着我的命运走向。那时候，我很少回家，而是等在领导门外，不知疲倦。

现在，我终于明白父亲的重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历经沧桑，千钧之重。接下来，我要用更多的时间陪我的父亲，他才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能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特别地高兴，兴致不减。我也特别地高兴，津津有味。这是父亲与儿子的欢聚时刻，这是时光中的普通的一瞬。

窗外秋色渐深，天高云淡，我们不在乎这些，甚至忽略。我们习惯了这样对坐，打开心扉。岁月是留不住的，岁月要去它该去的地方，无法挽留，春秋冬夏，步伐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