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旧梦 | 夜游龙门：通往神都之路

自蜚声中外的中国四大石窟之龙门石窟推出“夜游”项目后，我前后两次深夜探访，在流光溢彩的伊水河畔，徜徉在石窟艺术的海洋中，穿过伊阙，开启一条通往神都洛阳的达到，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傍晚六时许，喧嚣了一天的龙门石窟渐渐安静下来。远方的光还没有完全黯淡，华灯初上，一盏盏太阳能灯渐次点亮每个洞窟，期盼已久的夜游龙门活动也便开始登场，迎接着慕名而来的我们。龙门石窟夜游活动能够进入宾阳中洞、万佛洞、莲花洞和古阳洞四个特级保护的洞窟中参观，对我而言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办票之后，在龙门石窟高级讲解员马丁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乘电瓶车经龙门桥抵达景区大门，然后沿着伊河岸边徐徐前行，穿过桥洞，从禹王池处登上台阶，眼前一个高大的洞窟便展现在眼前，这就是潜溪寺。龙门石窟分为东山和西山两部分，正是由于两山夹持，形如门阙，伊河穿流而过，故名伊阙。而潜溪寺便是西山最北的一处石窟寺，为唐高宗初年开凿，窟内雕凿一佛二弟二菩萨二天王。由于渗水的缘故，潜溪寺造像已漫漶不清，然而在夜幕的灯光一些细节部分在明暗对比下若隐若现，显得比百日更加壮美。

离开潜溪寺，沿着石阶继续前行，一处巨大的石窟寺豁然矗立在眼前，这就是北魏迁都洛阳后，由皇室营建的宾阳三洞。宾阳洞最早称之为“灵岩寺”，明清以后才易名宾阳，有着迎接初升太阳之意。宾阳三洞以中洞保存最为完好，是北魏石窟的代表作，前后历时24年方才完工，是北魏宣帝元恪为孝文帝元宏和文昭皇太后营建的洞窟。夜游龙门可以进入宾阳中洞中参观，这与白天隔着铁栅栏大不一样。进入中洞，置身在巨大的窟室中，周身巨大的佛、菩萨、弟子将我环绕其中，人的渺小，佛的神圣，显示出强烈的空间对比。在灯光的映衬下，主尊的和蔼慈祥，菩萨的温润敦厚，北魏风行的“秀骨清相”和“褒衣博带”一览无余。仰望窟顶，飞天萦绕。放眼四壁，大型浮雕惟妙惟肖，让人目不暇接。我打着手电筒，凝视着被盗走的“帝后礼佛图”，满壁疮痍，这是一段屈辱的过去，希望那些被敲碎后运往美国，又拼接在一起的“帝后礼佛图”有朝一日能从纽约艺术博物馆和堪萨斯州纳尔逊博物馆回到祖国，回到故土的龙门，回到想她念她的宾阳中洞。

依依不舍的离开宾阳三洞，继续参观摩崖三佛后，相距不远的万佛洞便出现在眼前。万佛洞为唐高宗永隆元年所建，南北两壁刻有一万五千尊小佛，故名万佛洞。这一万五千的数字可不是一一数数而来，只需仰望窟顶，密码便可显现。窟顶有题记明确记载：“大唐永隆元年十一月三十日成大监姚神表内道场运禅师一万五千尊像一龛”，在灯光的映衬下，题记清晰可见，人物、时间，内容一应俱全。夜游龙门的精髓正是如此，灯光像是一把钥匙，打开洞窟隐秘的钥匙。

从万佛洞往前继续前行，经老龙洞，登台阶便到了龙门北魏石窟中又一极为重要的石窟：莲花洞。之所以称之为莲花洞，主要是因为此窟最为精彩是窟顶所雕刻的一朵硕大盛开的莲花，周围六身飞天萦绕，人民大会堂在进行吊灯设计的时候正是借鉴了莲花洞的藻井。莲花洞正壁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其中左侧弟子为迦叶，高鼻深目，手持锡杖，酷似西域苦行僧。

从万佛洞向前，来到夜游龙门中最后一个开放的洞窟：古阳洞。古阳洞是整个龙门石窟中开凿最早的一处洞窟，其中内容极为丰富，贵族、僧尼、平民等各个阶层均在窟内开龛造像，如不是夜游进入其中，根本不能一一细观。我手持光源，站在古阳洞中，北魏书法的经典之作龙门二十品中的“十九品”应接不暇的展现在我面前，我像是一个回家的孩子，辨识着熟知的《长乐王丘穆陵亮夫人尉迟为亡息牛撅造像记》、《比丘慧成为亡父始平公造像记》、《北海王元详为母子平安造弥勒像记》、《杨大眼为孝文皇帝造像题记》、《陆浑县功曹魏灵藏薛法绍造像记》……一个个隽秀的字迹，让我穿透历史，回到了往昔北魏洛阳的岁月。

夜游龙门石窟，自潜溪寺始，至奉先寺终。如果说宾阳洞的第一个视觉的高潮，那么古阳洞无论从艺术、书法，亦或是文献上都是第二个夜游的重点。但是，夜游龙门仍没有结束，因为奉先寺卢舍那大佛才是最后心灵体验的高潮。从古阳洞开始，攀爬高高的台阶，便是通往奉先寺卢舍那大佛的路，那也是一条通往神都洛阳的大道，在夜晚的伊水河畔，夜游几近包场一般，白日里人潮汹涌的场面荡然无存。幽暗的灯光下，卢舍那大佛安静慈祥，散发着迷人的佛光。

我和友人躺在卢舍那前的广场中央，眼前是繁星点点，是微笑着的卢舍那大佛。那一刻，仿佛我就躺在大唐的奉先寺里，身边响起悠长的经声佛号，涤荡心灵。那一刻，我如同置身大唐的洛阳，车如流水马如龙，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人们虔诚的朝觐着卢舍那大佛，梦回神都。那一刻，静谧笼罩下的卢舍那大佛，幸福围绕着我，久久不愿离开。

文载《孤独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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