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古寨里的找寻

古寨里的找寻

安徽怀宁 程默

　　从东流古镇出来，直奔东至县城。看望过安居于此的三兄、四兄、九弟等家人，侄子已热情地为我们推荐了一名“资深导游”——金局长。南溪古寨距离东至县城34公里，地处花园里乡的深山峡谷中。据侄子介绍，这里直到2004年10月才修通乡级公路，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因受其特殊地形的影响，长期保持着相对封闭的状态，在完好地保存村落原始面貌的同时，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南溪古寨又名金家村， 四周为黄山余脉仙狮山、慈云山、叶山等群山围绕，九条山脉共拥三座山丘，故有“九龙戏三珠”、“天降宝剑”、“石狮流涎”，“美女现秋”、“天桥”等传说。入村之前，我们见到了由巨大卵石磊砌而成的寨墙，古寨由此得名。过了寨墙，一棵千年古樟的掩映下，是一座单孔石拱桥，修建年代已无从考证。因为山山相连，村民们便择地而居，由此形成了99弄88沟，弄弄相通、易进难出的格局。博人眼球的还有村内古宅的木雕、石雕、砖雕等，图案之精美堪称一绝。放眼远方，溪水潺潺流入村寨，汇成了南溪。南溪穿村而过，将整个村落一分为二，形似太极图之阴阳两极。溪上小桥相连，徽派古居依溪而建，青石板小路镶嵌其中，贯通着九十九条巷弄，饱蕴“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踏在那些足音跫跫的青石板上，耳闻本土先贤们裹着历史裹着传说的事迹，我俨然触摸到了那些与时代相对应的端倪，并初步端详了世道的变迁、家族的兴衰、乡人的荣辱，以及他们对子孙的叮咛、对家族盛衰的关注，乃至大量楹联匾额题字中关于“忠孝礼义”等儒家教诲的存念……

　　石板路不语。却始终以一种宽容、泰然坦荡的姿态接纳着，迎送着，又水滴石穿一般独自承受。这些石材，打铺上路面就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一直走到今天。我们可以这样假想却也更加肯定：它们驮载过青年后生们赶考时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情，也驮载过名落孙山时的落寞与再度寒窗，或者驮载了金钱与成功，驮载了风险与骄傲，驮载了九州的风俗与方言，乃至驮载出声名远播的南溪古寨——隔膜的历史，穿透竹简和帛，深深地印入年轮，深入生命的底蕴，绞结在古南溪千古灵秀的皱褶里，影响金姓子子孙孙的同时，也辐射了周边。

　　作为曾经或过度，这处古村落、古民居被保存下来，且于2010年被安徽省人民政府评为安徽省第四批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又于2012年12月17日入选由国家文化部、住建部、财政部联合命名的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是值得庆幸的。但是，自然环境的严重制约，经济条件的相对滞后，给当地村民带来的是幸还是不幸?我无法作答，也梳理不清，但我深信：山的存在，显示了人类的渺小与虔诚;山的阻隔，突兀了人类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古民居因“长期冷冻”且“独善其身”，被保护了下来，开发成了旅游点，可谓幸甚。但是，维护好古民居、拓展旅游线路、继续疏浚交通大瓶颈，依然任重而道远……

　　金家村里除却数户异姓，其余居民都姓金。这里至今完好地保存着成套的老族谱。据金氏家谱记载，其一世祖金日殚，原为匈奴部落首领，居住在蒙古大漠，他们是匈奴休屠王的后裔。西汉时期，大将霍去病(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17年)先后率骑兵大败匈奴，俘获近十万人带回关内，被分居并安插进陕南、皖南、福建、湖北等广大地区繁衍生息。至唐朝末年，为躲避黄巢之乱，金氏祖先金侨公率领族人从徽州黄灯(今屯溪)再迁居于此，至今历经1130年，传世60余代。笔者甚幸，当日在金局长的带领和指引下，有幸见到了金氏一世祖金日殚的第89代长孙……

　　金氏宗祠是我们此行的重心，这座建于明代的祠堂，门楣高大，宽敞气派，格局、形制与其他姓氏的宗祠没有明显差异。在金氏祠堂里，我们有幸瞻仰到金姓始祖的画像，其面目、服饰果然与中原人不同。明清时期，金氏已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有不少人在朝廷为官。再结合祠堂门前遗留石墩上的战马图案和上马石、栓马桩等物件上，后人可以读出这个家族曾经金戈铁马的历史和入朝为官的显赫。侄子特意推荐的“资深导游”——金局长，就是新中国成立后从这里走出去的。金局长在东至县某局领导岗位上退休后虽定居于县城，但我们从金局长侃侃畅谈中，觉察到内蕴在他心头的故土情结与无法剥离的骨血之情。2100多年来，匈奴族后裔们早已与汉族民众融为一体，成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而今欣逢国家繁荣昌盛，每年从金家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想必更多。

　　金家祠堂的东南面，遗留有抗战时期至德县国民政府的临时住址。(1959年4月14日，国务院发文“撤销东流、至德2县，合并成立东至县”。县名取东流、至德两县名的首字组成，想必是沿袭安徽省省名取安庆府、徽州府的首字组成之故吧。)1938年入夏后，侵华日军为打通东流、马当、九江一线，继而进犯武汉，数次派飞机疯狂轰炸至德县城尧渡镇。1939年，为躲避敌机轰炸，至德县国民政府临时迁治南溪，在此设有政府、党部、中学、银行和监狱，随后又迁往黎痕苏村畈。当年，匈奴族的后裔们为躲避战乱偏安于此，没有想到上千年后，失道寡助的国民政府官员们步了他们的后尘……

　　南溪古寨特色鲜明，保存完好，寨内民居较好地体现出了匈奴游牧式和徽派建筑的有机融合，不失为一座展露匈奴文化与汉文化结晶的大众橱窗，是追寻、观光旅游、写生、摄影的理想之地。目前，那里尚未完全完成开发，景点拓展、安居环境包括服务设施等，都有待完善。但那里遗留着历史的痕迹，值得人们细细找寻——南溪的金氏，只是百家姓中的一支，它同中华民族其它姓氏一样，无法回避充满世间的兴亡荣辱、朝代更迭。这是拥有泱泱五千年文化和文明的中原大地特有且常见的现象，也是炎黄子孙心头上绕不过的“坎”——在我看来，南溪的金氏族人，就背负了苦难与宿命、荣耀与传奇——无论是天灾抑或遭遇乱世，作为个体的人，都得想方设法活下去，而与生俱来的姓氏，通常由男丁背负，裹挟着血脉从中扩散并延续开来……

　　只问前程，不问时间和距离。为了明天的精彩，今天，我们来这儿梳理过往。我们一行人，像今天这样的，你是某古塔中一块塔砖的后裔，我是某城墙遗落的城砖的后人，他是故都庭院某块地砖残破的那部分……塔砖回不进古塔，城砖回不了城墙，残破的地砖也找不到该弥补的那部分，但我们都拥有“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正名，各自开枝散叶，紧紧拥抱并热爱着脚下陌生又熟悉的大地……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程默，怀宁人。三十年笔耕不辍，因为热爱才写作，因为热爱才坚持。文章散见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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