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风物志|黄春红:爆米花

爆米花

黄春红

今年连续几周都是零下几度,冷得心头发颤。街上的人走路都弓腰驼背的,一个个缩手缩脚的。但在都江堰天马路口,却多了一个爆米花摊位。她的爆米花品种多样,有各色长筒米花、玉米花九米花等。我站在那里等三轮车,半个小时不见有人买。或许,是天气太冷,都不愿停下来,又或许现在的生活好了,吃得多了,孩子们想吃的零食,再也不是爆米花了。然而,就在我上三轮车经过摊位旁边的那一刹那,一股香甜的味道飘进我的鼻孔,这香味,让我想起来年少时有关爆米花的点点滴滴。
小时候,每到冬天,母亲都会甩点玉麦包在房顶上。经过霜冻和大雪覆盖后,爆出来的米花才会更泡更松。村子里每年到腊月中旬,都会有人挑来爆米花机,两毛钱就能爆一锅。但一年只来一次。
有年下大雪,特别冷,河里水凼结了厚厚一层冰。全家人都没出去干活,我家的炭儿火烧得格外大堆,炭儿缝隙里串出绿茵茵的火苗。一家人围着炭儿火冲壳子(摆龙门阵),这时候,我没去外面打雪仗,也没出去套麻雀。拿根竹竿到猪圈房上去戳玉麦包,准备在炭火缝隙里烧玉麦花吃。
我家的猪圈房是谷草盖的,玉麦壳打成结的玉麦包,一撮一大串。很快就把房顶的所有玉麦包全戳下来了。我把玉麦籽丢在炭火缝隙里,用一根铁丝翻刨着,不多会儿,就爆出雪白的花朵朵。姐姐想来抢,我不干,爆出一颗就往嘴里塞一颗。
“你个啬家子,我不稀奇,等爆米花的来了,我去爆,一颗也不给你吃。”就在姐姐话音刚落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哈哈,这不是爆米花的来了吗?我快速飞出屋外。路上结冰,很滑,由于跑得过快,冷不丁一个饿狗抢食,重重摔在雪地里。
廖家门前的晒坝上,已经围了好多人,等着爆米花的队伍排成“长龙”。每个爆米花的人都带了一点干柴,放在自己的脚边。轮到的人就要先把柴放在米花机旁边,然后才把玉麦籽递给他。家境好的人就就爆胡豆或九米,家境贫一点的人家就爆玉麦花。
穿着破旧衣服的老头儿正在操作爆米花机。他带着一顶棉帽子,围着打着补丁的围腰,围腰已经脏得看不见底色了。我的天,大冬天的,他居然穿着一双草鞋,那双布袜子也打了几个补丁。尽管他的脸上黑黢黢的,但看上去不仅不难看,而且还有点舒服,因为,他总是笑眯眯的。
这时,母亲也端着玉麦籽来了。我像梭二爷似的,一梭就梭在母亲身边,踮起脚尖,对着母亲说:“妈啊,你看他袜子都有补丁。”是的,当时我真的好奇,虽然我们麻溪人穷,但几乎没看到过袜子打补丁,更没看见过在这及其寒冷的下雪天,只穿一双草鞋的人。母亲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一边,很严肃地说道:“笑脏不笑烂,笑烂不笑补,轮到我们爆的时候,你给我闭嘴。”
他右手摇机器,左手拉风箱,风箱“忽,忽,忽”地响,火苗呼啦啦地冒,可比我家年三十烧的柴火灶的火苗还猛。几十个大人小孩的眼睛都落在了爆米花机上面,像看西湖镜似的,欣赏着他的精彩表演。不大一会儿,只见这人把爆米花机从火炉上提起来,搁到一边预备好的架子上,对准一个长长的麻布口袋。这时,我们小孩子都捂住耳朵,静等激动人心的那一声巨响。
只见那师傅抬起右脚,猛地一踩机器的一端,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从机器里窜出的爆米花,迅速地膨胀了那个大口袋。师傅将口袋拢起,解开口袋另一头的绑绳,哗啦啦啦啦倾泻进另一只空布口袋里,当金黄黄热乎乎圆溜溜的爆米花滚进篮子时,一股香香甜甜的味儿,直穿鼻孔。
那时候的人都是穷大方,哪家的米花先爆出来,都给在场等候的人一人一把或者一捧。我家的也不例外,分了一半,拿回家一半。母亲给我们几姊妹一人分一点。我闻了一下这香甜的味道,抓起一把放裤兜里,就把油纸口袋扎紧,拿进房间,放在蚊帐顶上,我得把这美味藏起来。因为,一般在腊月都有几场坝坝电影看,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爆米花,那才叫神仙日子。我急不可耐了,想把裤兜里的爆米花一口塞,可是我的手停下来了?我不能就这么吃了,好东西一定得留着,等看电影时再慢慢享受。于是,我又返回房间,把裤兜里的爆米花全部装进油纸袋。
没过几天,麻溪真的来了放影队,听说连放三天。我想,放在蚊帐顶上的玉麦花儿,哈哈,嘿嘿,是时候拿出来了。当我喜滋滋地走进房间,把手伸上蚊帐顶,一模,油纸袋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摊玉麦花屑。啊!啊!啊!万恶的死老鼠,真是猫扳倒甑子,替狗干事啊。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黄春红,女,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学文化,热爱文学。90年远嫁浙江,2016年4月回到家乡开始学习写作,现是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代表报》《四川农村日报》《成都日报》《安庆日报》《闽西日报》《惠阳日报》《都江堰报》,《龙泉驿》《光源》等全国多家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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