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用药特色与验方 黄文东
黄文东具体运用调理脾胃的法则,可以从三方面来总结其经验:
1.阴血不足,同时出现脾胃运化功能薄弱时,
一般先以健运脾胃为主,从病情实际出发,来决定 “健脾”与 “滋阴”的先后。
2.阴血不足而又脾运不健,在先以健脾为主时,选药不宜过于温燥,以免伤阴;
以后转入滋阴为主时,选药不宜过于滋腻,同时适当与健脾和胃药同用,有利于对滋阴药的接受。从病情不同情况,来决定 “健脾”与 “滋阴”的配伍。
3.如阴虚内热较重,又见脾运不健,此时如只顾调理脾胃,则阴虚内热的矛盾不能解决。应该健运脾胃与滋阴清热兼顾为宜。
胃脘痛
黄文东治胃痛以 “轻灵、流通”为特点。胃属腑,六腑以通为用,以通为补。不论在气、在血、偏虚、偏实,用药都要流通。
具体地说,气滞实证,治宜调气、理气为主;
气滞偏虚者,参、芪与木香、香附并投,根据病之新久、虚实盛衰选择不同药物适当配伍。
久病入血者,根据刺痛轻重选用赤芍、丹参或桃仁、红花等;
痛剧时用失笑散、延胡索;
偏寒者加温通之桂枝;
偏热者用制川军。
又须根据出血、血瘀、血虚等不同证候选方议药。此谓流通。所谓轻灵、平和,黄文东认为,“胃为市”,水液、食物出入其中,治胃痛用药首要平和,以减少对胃黏膜的直接刺激。否则,过凉则伤阳出现腹中冷痛,过热则伤阴而灼痛,偏燥则耗津而口干咽痛,偏润则碍运而胸闷胀满,太甜则中满泛酸。
唯求平和,始不伤胃气,药证合拍,可望提高疗效。
如理气药常用青陈皮、佛手、枳壳;稍重则用木香、香附、延胡索;
很少用檀香、沉香、丁香之类。
而且常与芍药甘草汤合用,取酸甘化阴以制香燥。
对养阴药除了见到嘈杂口干、纳少便艰、舌光红者外,宜慎用,或养阴与理气并用,可谓通补兼施。
然而胃脘痛的兼症较多,在明辨寒热、虚实、气血之后,亦可根据兼症加减用药。黄文东喜用对药,故此分而论之。
1.胀与痛
肝病善痛,脾病善胀。
气虚作胀,得食稍安,大便溏薄,胀而不痛,治宜健脾理气。
气滞作胀,得食更甚,大便不畅,或胀且痛,治宜行气破气。
此外,胀满部位不同,用药又有区别。
胸脘痞闷,则当行气宽中,可选白豆蔻、砂仁之类。
腹中胀满,则当行气泄满,可用川朴、槟榔之类。
而少腹作胀,则宜疏泄厥阴,选用柴胡、乌药之类。
常用对药:
青皮、橘皮:
青皮与橘皮,同为橘的果实,幼果为青皮,成熟的果皮为橘皮。因老嫩不同,而功效有异。橘皮辛散升浮,偏理脾肺气分,长于行气健胃,燥湿化痰;青皮苦辛酸烈,沉降下行,偏于疏肝胆气分,兼能消积化滞。二药伍用,青皮行气于左,橘皮理气于右,左右兼顾,升降调和,共奏舒肝和胃、理气止痛、调中快膈之功。二药参合,升降协调,共奏舒肝和胃、理气止痛、调中畅膈之功。故
凡肝气为病,累及脾胃,症见肝胃不和,胁肋疼痛,胃脘胀痛等均宜使用。
枳壳、郁金:
枳壳行气消胀,宽胸快膈;郁金行气解郁,祛瘀止痛,凉血清心,利胆退黄。
枳壳行于气分,以理气消胀为主;郁金既入气分,又走血分,以行气解郁,凉血散瘀为要。二药伍用,一气一血,气血并治,行气活血、解郁止痛的力量增强。
黄文东见有胁肋疼痛,以刺痛为主,胃脘不适之症外,尚有瘀血指征(如面色晦暗,舌质紫斑)者,用之甚宜。
枳实、枳壳:
枳实、枳壳,同系一物二种。未成熟的果实为枳实,成熟的果实为枳壳。枳实破气消积,泻痰除痞;枳壳理气消胀,开胸快膈。枳壳性缓,枳实性烈。枳壳性浮,枳实性沉。枳壳主上,枳实主下。高者主气,下者主血。
枳壳行气于胸,枳实行气于腹。二药伍用,气血双调,直通上下,行气消胀、消积除满益彰。黄文东临证之际,
除用于治疗气机不调,胸腹胀满者外,尚多用于治疗各种
内脏下垂,证属气虚者,伍以黄芪、升麻、桔梗等药,其效更著。
枳实、橘皮:
橘皮升多降少,以升为主;枳实降多升少,以降为要。二药合用,一升一降,直通上下,相互促进,相互为用,行气和中,消胀止痛之力增强。陈皮、枳实伍用,黄老常以炒炭入药,其理有二:一则去其挥发油,减少对胃肠刺激的副作用;二则尚有解毒作用,其炭末还可吸附于胃肠道之黏膜,从而起到保护黏膜,以利于炎症的吸收和损伤的迅速愈合。
延胡索、川楝子:
川楝子苦寒降泻,清肝火、除湿热、止疼痛;延胡索辛散温通,活血散瘀,理气止痛。二药伍用,相得益彰,清热除湿、行气活血、理气止痛甚效。黄文东认为,它的治疗范围很广,
不论肝、胆、脾、胃、心、腹疾患,还是妇女痛经,以及疝气疼痛等症,凡属气滞血瘀,兼见热象者,用之均宜。
2.吞酸与嘈杂
吞酸与嘈杂往往同时可见,总因肝木偏旺,治宜和胃制酸,辛开苦泄。可用
煅瓦楞、白螺蛳壳、左金丸、陈香橼皮之类。此外还有
饥嘈之症,得食则减,食后又嘈,用前法无效时,可用补气和中法,如
香砂六君子汤及黄芪建中汤加减。
3.不知饥饱与脘中空洞感
因胃主纳,脾主运,能食为胃强,
不饥为脾弱,此为胃强脾弱之证。治宜健脾消导,枳术丸加味可治之。
脘中空洞感,是病人的一种自觉症状,并非饥嘈,但觉脘中空洞无物,为肝阳上扰所致。治宜
平肝潜阳,柔肝缓中。如
珍珠母、煅瓦楞、白芍、甘草之类。以上两种症状,多因肝阳过旺,故黄文东常选如下对药。
常用对药:
黄芩、半夏:
半夏、黄芩伍用,出自 《伤寒论》半夏泻心汤。半夏辛散降逆,黄芩苦寒清热。二药参合,—寒一温,辛开苦降,以顺其阴阳之性而调和阴阳,故清热泻火、和胃止呕、消痞散结甚妙。
黄连、吴茱萸:
黄连、吴茱萸伍用,出自 《丹溪心法》左金丸。黄连、吴茱萸按照6∶1的比例组成,治肝经火郁,吞吐酸水,左胁作痛。黄文东认为,
寒热错杂之证,临证之际颇为多见。但寒热的比重,却是千变万化,故用药的分量,也应随着寒热的变化而增减。
如热较甚者,多取黄连,少佐吴茱萸;
反之寒甚者,则多用吴茱萸,少取黄连;若寒热等同,则二者各半为宜。
4.呕吐与嗳气
两症均由胃气上逆所致。嗳气频频,多因肝气犯胃,可选
绿萼梅、佛手以解郁,合用旋覆花以降逆,甚者可用煅赭石以平上逆之气。
呕吐多因饮食伤胃,胃失和降所致,治宜泄肝和胃,以黄连、半夏为主药,
若有寒者加用紫苏、生姜,
有热者加用竹茹,阴伤者加沙参、麦冬。
常用对药:
橘皮、竹茹:
橘皮、竹茹伍用,出自 《金匮要略》橘皮竹茹汤。橘皮辛温,理气健脾,和胃降逆;竹茹甘寒,清热止呕,下气消痰。二药伍用,一温一寒,温清相济,和胃降逆,除胃中寒热甚妙。治疗久病体弱,或胃有虚热、气逆不降而致呃逆或干呕等症。
半夏、竹茹:
半夏降逆止呕,燥湿化痰,消痞除满;竹茹清热止呕,下气消痰。半夏性温偏热,善化湿痰而止呕;竹茹性偏于凉,长于清利热痰而止呕。二药参合,一热一寒,相互为用,健脾燥湿、和胃止呕力彰。
枳实、竹茹:
枳实辛散温通,降气消痰,散结除痞;竹茹甘凉清降,下气消痰,清热止呕。二药伍用,相得益彰,和胃降逆、清热止呕、消积化痰、宽中利膈之力增强。
5.便溏与便秘
便溏属脾虚者,可用理中汤加焦楂曲,每能见效。
便秘属肠中燥热者,可用瓜蒌、枳壳、大腹皮,甚者可加大黄以助疏导。
若见阴虚肠燥者,宜选润肠养阴之品,如当归、首乌、瓜蒌之类。
临床常见大便转为正常时,胃胀、胃痛等症状亦随之消失。
关于便秘,黄文东除常用理气疏导的药物外,还常喜选用富含油脂的药物,如:火麻仁十郁李仁,火麻仁滑利下行,走而不守,功专润燥滑肠,通便泻下;
郁李仁体润滑降,下气利水,行气通便,滑肠泻下。火麻仁偏走大肠血分,郁李仁偏入大肠气分。二药伍用,一气一血,相互为用,气血双调,通便泻下的力量增强。关于便溏,则在 “久泻”中具体论述。
二,久泻
泄泻初起,多因饮食不节、受寒、疲劳所致。此时由于病程短暂,病位尚在肠胃,较易治疗。若治不及时或反复发作,多致脾不健运,湿从内生而成久泻,此时治之则难。
久泻虽以虚为主,但于临诊所见,每多虚实寒热错杂相兼,故治疗
以温中健脾,清热化湿为主,并兼用抑肝、温肾、固涩等法,据病情灵活应用。
夹寒宜用理中丸健脾补气、温中祛寒;
有热则清,以白头翁汤加减清热解毒、凉血止痢;
虚者应补,酌选补中益气汤、参苓白术散;
积滞当消,治用消食导滞,以保和丸为主方;
若积滞兼有湿热,宜用枳实导滞丸;滑脱者需固涩,可用四神丸、煨诃子、乌梅等方药。
总结起来,黄文东治疗久泻有以下几个特点:
1.温清同用
即以温补药与清热解毒药配伍应用。此比单纯用温补药或清热解毒药更为有效。因为慢性泄泻往往久病不愈,总有脾虚体弱的病理变化,并常有不同程度的肠道湿热并存。临诊时,
用理中丸、补中益气汤等方为主的温补药,以增强脾胃功能,资助气血生化之源,提高病人的抗病能力,有助肠道局部病理变化的修复。
同时选用秦皮、白头翁、黄连、黄芩等清热解毒药物,使肠道慢性炎症逐渐消除,趋向愈合。尤其对便泄臭秽附有黏液或黏冻者,更需增量应用,以加强清热解毒作用,并与温补药合用,也可防止苦寒损伤脾胃的副作用。
2.善用活血化瘀法
慢性泄泻患者中有的可见少腹刺痛,其痛有定处,按之痛甚,腹泻不爽,常有黏液,或红白黏冻,泻后不尽感,面色黯滞,舌边瘀点或瘀斑,或舌质黯红,脉细或涩等症。乙状结肠镜检查,肠黏膜充血、水肿,可有溃疡病灶。此乃脾胃虚弱,肠有湿热,血瘀肠络。
治拟健脾清肠,化瘀通络。方用
桃红四物汤、少腹逐瘀汤加减。此型是本虚标实,虚是久泻所致,病根在肠道,治必邪去才能正安。
药物常选用桃仁、红花、赤芍、当归、失笑散等,其中桃仁和当归二味用之颇有效果。黄文东常用的对药如下。
当归、川芎:
当归性柔而润,补血调经,活血止痛,祛瘀消肿,润燥滑肠。川芎辛温香窜,行气活血,祛风止痛。当归以养血为主,川芎以行气为要。二药伍用,互制其短而展其长,气血兼顾,养血调经、行气活血、散瘀止痛之力增强。黄文东认为,川芎有活血化瘀、行气开郁、祛风通痹的作用,应用范围甚广。不能由于川芎有走散之性,便以为对阴虚阳亢之证有所禁忌。如与平肝潜阳或清泄风阳之剂配合应用,仍能获得良好效果。
三七、白及:
三七活血散瘀止血,消肿止痛;白及补肺生肌,收敛止血。三七走而不守,白及守而不走。三七以散为主,白及以收为要。二药伍用,一走一守,一散一收,相互促进,相互制约,补肺生肌、行瘀止血之力增强。三七、白及伍用,善治出血性病症。根据用药习惯,多采用粉剂吞服,被广泛用于消化道出血。
3.巧用涩肠固脱药
黄文东认为,泄泻日久不愈者,先从健脾化湿着手;
再不愈进一步补益脾肾。
如有肠道滑脱,大便次数较多,则可在附子理中汤、参苓白术散方中伍以煨诃子、煨肉果、乌梅等收涩之品,每多见效。
但对大便黏冻及血性较多,伴有里急后重者,则不宜应用。
阅其处方医案,不难发现,黄文东常用党参、白术、甘草三药益气健脾,辅茯苓以和中化湿。
气虚偏重者,有时也会加用黄芪,但兼有气滞湿阻,食后胃脘胀闷者,则不宜选用。
对于温中止泻,常选炮姜。
理气多选广木香,以助脾胃运化之力。
若肠中湿热留恋,便下夹有黏冻,
秦皮为黄文东必用之药,既能苦化湿热,又可清肠止痢。
如夹有白色黏冻较多者,可再加苍术以燥湿,效果较好。经整理发现,以下对药为黄文东最常选用。
芡实、莲子:
芡实甘平,健脾止泻,固肾益精,祛湿止带;莲子甘涩,健脾止泻,益肾固精,养心安神。二药伍用,相互促进,其功益彰,健脾止泻、补肾固精、涩精止带之功增强。黄文东临证处方,习惯以芡实米、建莲肉双药并书。常用于治疗慢性腹泻,久久不愈者,若与赤石脂、禹余粮、云茯苓、焦白术伍用,其效更著。
怀山药、白扁豆:
怀山药甘平,健脾止泻,养肺益阴,益肾固精,养阴生津;白扁豆甘温,清暑化湿,补脾止泻,解毒和中。怀山药偏于补脾益阴,白扁豆善于和中化湿。二药伍用,健脾化湿、和中止泻益彰。
肉豆蔻、补骨脂:
肉豆蔻温中散寒,行气消胀,收敛涩肠止泻;补骨脂补肾壮阳,补脾止泻,固精缩尿。肉豆蔻以补脾为主,补骨脂以补肾为要。二药伍用,一脾一肾,脾肾双补,补肾阳、温下元,以除下焦阴寒,温中土、运脾阳,以化湿止泻。黄文东认为,慢性泄泻有脾虚不能制水者,有肾虚不能行水者。前者以肉豆蔻之辛温,温脾以制水;后者用补骨脂之辛燥,补肾以行水。二药相合,脾肾双补,泄泻可除。二者取舍多少,应随证化裁。肾虚为主者,主取补骨脂,佐以肉豆蔻;脾虚为甚者,主选肉豆蔻,佐以补骨脂。
赤石脂、禹余粮:
赤石脂涩肠止泻,收敛止血,生肌收口;禹余粮涩肠止泻,敛血止血。赤石脂善走血分,禹余粮入于气分。二药伍用,相互促进,一血一气,气血兼施,止泻、止痢、止血、止带益彰。
苍术、防风:
苍术辛香发散,苦温而燥,外可散寒解表,内能祛风除湿,除障明目;防风辛温升散,温而不燥,药性缓和,功专祛风解表,胜湿止痉,治泻止血。苍术以健脾燥湿为主,防风以祛风止痛为要。《经》云:“湿胜则濡泻”。又云:“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故以苍术燥湿健脾,以防风升清止泻。清代王旭高云:“风药升清,故兼能治泄泻。”二药相合,治水泻、飧泻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