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小鱼 | 天空空无,渴望被一次燃烧填满

作者简介:砚小鱼,本名龙金焰,
著有诗集《浮世清欢与你》。
编辑/霞满天  约稿/先知  审核/下弦月
上一期(↓)
格格
站在高空的人
抛出一句话,就把秋天砸碎
落叶是萧萧而上的言辞
朝他四面八方而来
它们是枯萎无力的,且不堪一击
上扬的目光不需要反击
枯叶蝶合起翅膀
他与尘世隐藏的美丽
失之交臂
这世间没有神灵
只有一大群执拗的灵魂
试图在一块残缺的叶片上
捡起一个完整的秋天
当我老了
暮色迟钝
瞳孔和落日一样昏黄
在光影的缝隙里,砌一面坚固的墙
扶住松软的骨头
老子说,坚硬的东西都不能长久
譬如牙齿,清醒的目光,冷笑里竖着的刺
我必须用酒精麻醉和软化它们
以期续命
光阴被乞讨而来,复述青春
触摸着诗集的某一页
折叠着的爱
有时,它也会变成蝴蝶
停留在。某个草尖的黄昏
那里的江水终日浩荡,芦花雪白
我们并肩站在芦苇荡里
假装
共了白头
井底之蛙
身体和尘世,是对望的两口空井
时间和空间同样枯寂
天鹅飞过去
留下新鲜的隐喻
比落井下石更让人绝望的
是一潭死水的波澜不惊
巨石卡住的喉咙
重复“苦啊,苦啊”的唱词
苔藓覆盖住霉点
表面的欢荣,往往被误认为新生
困住是坐以待毙
跳出去,何尝不是另一处
深渊
我只能说出一半
说淹没生命的无尽黄沙
四季枯荣的表象
说月光散落时,群山勾勒的沉默
我必须藏起一半
藏住左胸膛跳动着,汹涌着
按捺着的涛声
藏住与你胸前起伏呼应的
呼之欲出的吆喊
天空空无,渴望被一次燃烧填满。
不说开花,不说结果
只说一粒种子在泥土下
渺小的
隐忍的一寸
十年,二十年
或是还没来得及繁茂
便戛然而止的一生
拥有,或者没有
在山巅,把翻涌的云层
压进胸膛
天空卷起鸟群的谶语
许下,一无所有的丰盈
我怀抱七月的雨水,八月的迷蝶
九月仓惶的秋风
却依旧无法抵挡,坐拥一切的
茫然
身前的路越多
尘世就愈像一张网
迈出一步,就身陷囹圄
黄昏袭来
从右腹掏出一颗陈年的石子
把一潭静默的秋水
砸醒
风筝
没有什么不可跨越
一座曾被仰望的高山
两岸挤满妖异花朵的河
破碎的命运里
丛生的困厄
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蚂蚁和大树
根植在心上朝圣的执念
不过是苍茫大地上
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尘灰
身在高空的人,影子还在地面爬行
无法挣脱的绳索
扼住咽喉
在人间摇摇晃晃
躲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坠落
坠落的事物,总要用燃烧来证明
譬如落日,譬如流星
譬如轮回里尖叫的火鸟
不顾一切,沉入你眼底的我
燃烧无数个明天,去点亮一个夜晚。
我还能燃烧什么呢
除了疲惫的躯壳和一腔孤勇
亦或是,影子里摇晃的深渊
身体里破碎的星光
但我仍然深爱
深爱江水和倒悬的天空
深爱生命中,令我微微颤栗的波澜
你的呼吸生出的风
看,浪花卷起岸的回声
晚霞坠落在江面上
一朵一朵开花
多像。我和你一起虚耗过的春天
在群租房,我需要一张桌子
我需要一张桌子
至少要有凳子那么大
有时吃饭,有时写字,更多的时候
它空着
我也空着
我们拨开浑浊的空气,交谈
一些空洞的话题
比如寸草未生的青春,荒草丛生的梦
比如一条不甚鲜活的命
偶尔提起它时,我们都视若草芥
几块不会发芽的木头
几根比木头更酥脆的骨头
被随意拼凑
丢弃在
不足五平方米的人间
它四脚朝地
我四脚朝天
抉择
我不能选择生,也不能回避死。
半生兵荒马乱。
霜剑之下,成千上万个选择倒地
哪一个,不是命运早已写好的结局
流水义无反顾地奔赴
明镜逃不掉破碎
月色的诱惑下,我送上舌尖的白糖
撕开身体里黑夜
同荒草一样猛烈燃烧
我无法逃避你,也无法逃避爱。
我无法回应你,也无法回应爱。
沉鱼
大人,
春水流淌在你的眼底
我在那里浣纱
是否有一丝一缕
勾起你心头的波浪
你看向我时,我也是一尾鱼
卑微地沉入水底
大人,苎萝山的青藤又长了
柔弱且坚韧
月圆时分适合献祭
打开,一朵菡萏被误的花期
你听,我的木屐在嗒嗒起舞
是否会有一下
踩在了你的心上
在浩大的仇恨面前
我捧不出小小的爱
我提着美貌的箭矢,赶往渊潭
大人,
有没有一处湖水
可以将清白还原
草书
前天,你纵马而来
执一缕若有若无的风
寥寥几笔,勾起
我心中的绵绵远山
昨天,你是漫天遍野的野草
在我的胸膛肆意地疯长
鸣响滚滚而来的绿
覆盖我颤抖的残躯,半生的枯黄
今天,你是我唇边一笔带过
的疼痛
沉积在眼底无法愈合的伤
当你远去的背影,在暮色里荒芜
无尽的悲忧与牵念
在悔恨的深渊里缠绕争长
明天,你是铺天盖地的苍茫
是一点墨色之外的无尽留白
或许,我从来不曾真正地看清你
但只要一个模糊的回应
我就能跨越汹涌的人群
找回你
千山鸟飞绝
再远一点
身体流放于空山
灵魂放逐于烟火之外
将半生的罪过
脸上的光暗,膝下的酸软
一一盘点
再远一点
沿着山路放下悲欢
放下生死
放下月光里翻来覆去的执念
把扎根在骨骼深处,向着人群耸立的刺
连根取出,埋入地底
向群山借一道屏障
阻断刺耳的流言
向青天借十万雪花
还我一身洁净的残缺
袒露于川水之中
随悬水潇潇而下
隔绝。不让一只鸟儿带走关于我的
只言片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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