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昆：谁提拔了周进（《儒林外史》新读之二）

为了防止官员徇私舞弊，包庇或提举自己的乡里子弟，在古代绝不把官员派回原籍地，去担任省、县长，或者巡察监督之职。

清卧闲草堂刊本《儒林外史》

但是法律再如何严密，也敌不过人为的钻营拨弄。地方官员可以巴结乡居的土豪劣绅，帮他们占夺民间田产；而这些土豪劣绅在朝为官的弟子，反过来帮忙省、县长得到升迁的方便之门。

督学与各级考试的主官，他们选拔些许才能而又“乖巧”的士子，但也录取功臣显相的子孙，以待将来得到适切的回报。

儒林外史首回，朝廷大臣危素返乡时，以几十两银子买下价值两千两的住宅。县官姓时名仁，是危素的门生，少不得要时时送礼问安、待命候传。其中有个胖子，他的亲家不知是危素什么时候的门人弟子，循着这拐拐弯弯的关系，也来请求时知县照顾。

连环画《周进与范进》封面

利用科考机会而建立起“师生关系”，倒可以层层相助、辗转拜托，勾连成不小的势力。比如范进受到周进的拔举（第三回），知恩图报的方法，就是在自己担任考官的时候，去拔举老师托嘱的对象荀玫（第七回）。但，是谁提拔了周进？

与范进、荀玫相较，周进可算是命蹇。他吃长斋，努力举业，弄得自己“黑瘦面皮，花白胡子”。尽管县里的模拟考试曾经列名榜首，但监察御史来督考时，却不曾让他晋升生员（秀才）。

为了糊口，他只好寄居在衙门一位顾姓书办头子的家中，担任教师，结果他教导的十来岁学生，反而先中举了。六十来岁那年，汶上县薛家集请他当私塾老师，每年馆金二十两银子。

像受气包似的，周进屈辱的活着。书办头子为儿子谢师时，他点了“梁灏八十中状元”的戏，主人大不高兴。等戏文唱到梁灏的学生十七、八岁就中状元，顾书办知道是替儿子发兆，才眉开眼笑。

《儒林外史汇校汇评》

薛家集迎师礼时，请新中秀才的梅玖来作陪。梅玖瞧不起周进，引首一至七字诗来嘲笑他。诗云：“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众人听见此诗是顾书办的西席作的，以为作者即是周进；梅玖很不高兴，非得要拆穿周进“不是秀才”的身分。

举人王惠下乡游览，进了观音庵的学堂，向周进夸耀贡院考试情景，说是自己有鬼神相助。看见七岁学童来交作业，上同的名字是荀玫，道起与荀玫同进士榜的梦境，然后把梦境、鬼神助考的事，都否定了，整得周进傻楞楞。

晚餐时，王举人自顾自的吃了，也不招呼周进。周进仍是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裹腹充饥。第二天大早，王举人离去，留下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半天。

薛家集众人听见“荀玫与同县王举人同进士榜”的传闻，虽当成笑话，内心却忿忿不平。有人说，周进为了奉承荀老爷，多得些好处，才捏造出来的谎言。地方夏总甲则嫌他呆头呆脑，不知常来承谢，在众人七嘴八舌时把周进辞退了。

江南贡院

未曾考取秀才，连糊口的教书工作都丢了，如何去发举人、点进士、做大官呢？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周进的姊夫看他不能生活，带着一同做生意。路经省城，正见修理贡院，周进央请姐夫花钱买通管理员，进入参观。来到考棚，周进看了心酸，一头撞昏在号版上。醒来之后，又沿着一间间考棚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他姊夫与几个朋友商议，联合起来为周进捐款二百两银子，录个贡监，让他有个与秀才同等的资格，入院参加考选。

这回，周进高中。接着上京会试，盘费、衣服，都是他姊夫替他准备。以后进士登科，选入郎署，升做御史，顺理成章。

连环画《周进发迹》封面

受尽千辛万苦的周进，终于出人头地。他那名叫“金有余”的姊夫可帮了大忙。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个监生资格，周进可要教十六年半的书，才赚得到呢。

作者吴敬梓可真幽默，他嘲弄金钱万能、唤鬼推磨的事实，所以创造了姊夫金有余，来提拔周进，解决他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