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金阿根||好好先生 （小小说）

好好先生 

作者：金阿根

    主编：非   鱼

北山塑化厂的胡书记，居然有人抓住他衣领，要给他吃巴掌。

这还了得！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个近千人的县直属企业，每年利税达千把万元。打领导就是看不起咱工人阶级，经“乱头阿爹”徐来根一煽动，很多人准备去找那个人教训一下，被工会主席方刚好说歹说劝住并说明情况，大家才各自回去。

原来，厂里有个初创时期的老工人、省劳动模范王阿毛死亡，今天一上班王阿毛儿子王小虎就来到厂里，两眼泪汪汪来向胡书记汇报。胡书记点头哈腰，依然面带笑容说好的好的。脾气暴躁的王小虎一把抓住他衣领骂道，我死了老爹，你还说好的好的，给你吃个巴掌醒醒脑袋！他不知道这话是胡书记的口头禅，工人们给他取了个“好好先生”的绰号。此时刚好厂工会主席方刚路过，才把王小虎拉到自己办公室。

众人得知是这么回事，顿时没了兴趣，人家王阿毛从1958年大办工业时代进厂，一个20岁的青年干到退休，大半辈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做出多少贡献，退休后本应享享清福，不料发现得了职业病后一两年就去世，你还笑嘻嘻的好个好个，与你这个书记的身份极不相称。

这也冤不得胡书记，这辈子他的优点就是“三平”：“上面摆平，中间煞平，下面抹平”，这是做人为官的诀窍。胡书记深谙此道，才能爬上这个千字号人老厂党委书记的位置。也许父母希望他“和气生财”，才给他取了个“胡和财”的名字。

胡和财1970年进厂，先当仓库管理员，不到半年时间竟提拔为车间书记，一天到晚穿着工作服，走路弯着腰看着地，永远显得匆匆忙忙的。若是对面碰到职工，会猛地抬头似乎匆匆之间看到你，于是朝你点头微笑，两个酒窝显得他格外亲和。他和车间主任也是一团和气，凡是生产上、班组长配备或其他事项征求他的意见，总是“好的好的”，所以党委和厂部给了个“最佳搭档”的称号。其实他的匆匆忙忙是一天两次到老书记李洪兵办公室“早请示晚汇报”。至于内容想必不多，过程大致如此：掏出香烟，等对方刚含在嘴上，嚓一一把火递到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一会儿，爱作指示的李书记便用苏北口音滔滔不绝东拉西扯讲上一两个小时，他就张着笑脸恭听，还不时为李书记递烟倒水。

这位李洪兵书记是南下干部，年轻时参加新四军，第一次参加涟水战役，被张灵甫部队一枪打穿脚骨进了医院，治好了送进荣军学校，有了初中文化水平。南下时在青山县山区任派出所长，那里的村民作风强悍，却被他镇得服服贴贴，他又被提拔为县公安局副局长。谁知好景不长，不知为何，把县城一户普通人家的父母逼得上吊自杀。不到7天，消息传到公安部，部长给省公安厅一个电话，省厅一下上笃落把局长和两个副局长免职，并要青山县公安局向受害亲戚赔礼道歉。原来这家儿子在公安部长罗瑞卿手下任职，省厅把三个局长统统发配到企业任副职，李洪兵到北山塑化厂当副书记。文革期间厂里两派武斗夺书记位置，上面觉得还是李姓副书记转正才镇得住派别头头。

俗话说：“钉煞的秤，生煞的心”，这李洪兵书记刚当上一把手就杀一儆百，把两派头头发配生产车间。看他眉毛倒竖，杀气毕露，这些人倒也不敢闹事，厂里形势渐渐稳定，生产生活日趋正常。久而久之，什么事情都要他拍板；厂长在生产经营上的决定他不同意就被推翻，共产党员、中层干部提个意见被他训斥一顿。偏偏从援越抗美战场回来退伍的组宣委员不买他的账，见他吹得天花乱坠，便揭他老底，自己受伤值得吹嘘吗？在孟良崮战役你打死张灵甫才有资格吹嘘，气得他生了大半天闷气。不久上级主管部门要人就把这位退伍军人推荐出去，还说咱厂成了“黄埔军校”。

李书记终于要离休了，经过他的周旋，胡和财接班成了书记。而那个沂蒙山区16岁从军、在四野屡建战功、伤痕累累的老厂长没几天也离休，一位年轻又强势的车间主任当了厂长。一般工厂的厂长书记容易产生矛盾，而胡和财还像当年当车间书记那样，凡是厂长决定的事情总是“好的好的、是的是的”。尽管是厂长负责制，“一把手”的待遇都给享受，分给他一套三室二厅的福利房，年底奖金和厂长同等一分不少。

上世纪90年代末，企业转制，想不到他也成了下岗失业人员。别人家去摆地摊、到民营企业打工，他联系了几家竟然没一家愿意收他。好在他还是笑嘻嘻的，见了社区干部照样点头哈腰的。直到2019年，低头匆匆走路时被石块绊倒，脑血管破裂而命归西天。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金阿根，中共党员、退伍军人，现为浙江省和杭州市作协会员，已出版个人作品集九本，在全国和各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2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