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过轩诗钞
知过轩诗钞
序：
文廷式，字道希，号云阁，一作芸阁，又号芗德、罗霄山人，晚号纯常子。江西萍乡人，生于广东。光绪十六年进士。授编修。充国史馆协修、会典馆纂修。擢侍讲学士兼日讲起居注。署大理寺卿。以支持清德宗变法维新遭后党忌恨，革职回籍。戊戌政变作，遭通缉，避走日本。旋归国居沪。病逝于故里。博学，以玄儒称。词名最著，于“清季四家”外别树一帜。有《文道希先生遗诗》、《云起轩词钞》。
平明
平明策马竟何之，柳秃芦荒又一时。倚杖但怀陶令酒，观星曾咏仲初诗。天心好织机中锦，国手难苏劫后棋。如镜东湖堪钓鲤，素衣不为洛尘缁。
夏日
閒中残暑又三庚，静听鸣蝉断续声。疏雨洒窗聊引睡，疾雷破柱不须惊。药多凉品身犹健，书读皇初眼倍明。学圃未能先远市，晚炊香稻戛瓜羹。
八表
八表停云一浩歌，仙山楼阁近如何？沧江水阔蛟鼍横，沙岸霜寒雁鹜多。长佩行吟非泽畔，短衣射猎想山阿。斜风细雨须归去，那羡神仙张志和。
鹪鹩
鹪鹩飞下最高枝，万里风云与护持。淮海微禽宁速化，江湖魏阙有馀思。薄寒捐扇惊秋早，细雨闻钟觅梦迟。负手逍遥桑落下，澹看窗格罥蛛丝。
八月十八日偕王氏姊彭氏妹同游横龙洞
济尼能说林下韵，往往辍尘登翠微。秋深既雨城郭静，寺僻无僧钟鼓稀。幽岩香高桂空老，放生泉清鱼自肥。徘徊父祖旧游地，日暮风紧可添衣。
病起戏题天妃庙壁
病起新霜满鬓边，古祠斜日兴萧然。当窗梧竹传虚籁，画壁龙蛇警昼眠。倚杵但愁天北极，乘槎莫问海东偏。故人远寄沧江信，可识维摩不二禅。
尘封败壁居偏静，日射纱幮卧起慵。未死且须抛药里，不眠恒为数邻舂。千岩秋气高翔隼，九月雷声起蛰龙。闻说天池风浪急，一竿何处得从容。
[按] 六句下：十九夜大雨雷电。
[校] 题：叶辑本作「病起题长沙天妃宫壁」。
满鬓边：同上作「两鬓添」。
信：同上作「讯」。
幮：同上作「厨」。
舟中卧病
病躯硉兀安禅易，生计萧条行路难。范蠡扁舟曾霸越，张良辟谷已无韩。藏山文字旁人录，盖海旌旗异日看。九死要须存国别，一身多误岂儒冠。
[按] 五句下：同时读。
[校] 硉兀：叶辑本作「硉矹」。
生计：同上作「生事」。
一身：同上作「一生」。
问道
问道崆峒使节回，众仙同会集灵台。天河翠浪销兵气，内苑祥风滟寿杯。织就锦鲸铺席罢，诏将丹凤送书来。何因玉女窗扉近，还向胡僧问劫灰。
丙申除夕戏题
日月随天竟左旋，中原犹是太阴年。虚舟已自能藏壑，激箭何须欢逝川。玉斝频斟千日酒，金丹还傲十洲仙。债台高矗青云表，不要渠家压岁钱。
一念新罗顷刻旋，吾庐与鹤话尧年。愿游衡岳依明瓒，莫向罗浮访稚川。岁月催人俄已晚，江湖托迹宛如仙。閒愁不复撩眉影，尚有人赊买酒钱。
萍乡道中雨雪
剑气琴心共濯磨，故乡乘兴一经过。入春风雪欺行旅，阅世烟云幻网罗。战国诸王牛后辱，中朝名士马前多。吾州水激山雄峻，会有高才扣角歌。
观我室偶题
迢迢流水欲流云，波影天光以耳分。破衲衣中藏世界，乱柴堆里證声闻。六时观静非知道，万倍行师枉策勋。后夜月明轮影现，阶前落叶任纷纷。
张蔼卿兵备同年挽诗
[题注：兵备字华奎，合肥人，与余壬午顺天乡试同年。己丑成进士，官至四川川东道兵备，为两广总督靖达公子。余在靖达幕中期年，相得甚欢。后重至京华，恒追昔款。入蜀以后，寄书不达，音问阒如。但闻其与外国往来，极能持正而已。丙申年六月卒于任，既得赴告，追挽以诗。]
常以乖崖望故人，一杯遥醊倍伤神。少年便已关朝局，交际谁堪属后尘。秋爽川原开鄠杜，山颓风雨泣峨岷。伏波故垒今磨灭，岂独观河迹易陈。
[按] 六句下：丙申秋，蜀山崩，遏江，水为不流。
回观
回观宙合满烟尘，无赖莺花漫作春。旅馆酒醒灯伴客，危栏天远柳依人。蚁对九曲江河小，鳌负三山世界新。莫是采芝头易白，逍遥自署葛天民。
[校] 题：底本误作「迥观」，据叶辑本改。
日本古城贞吉字坦堂相遇沪上赠余以所撰支那文学史索诗别后却寄
沧海横流剩此身，头衔私喜署天民。岂知零落栖迟地，忽遇嵚崎磊砢人。定论文章千古在，放怀世界一花新。停云自此长相忆，何处桃源欲问秦？
春感一首
朝朝送客出长安，爱玩轻阴独倚阑。书史尽供愁里读，山河频向月中看。谁家擪苗传清怨，何处呼灯起暮寒。失笑定巢双燕子，帘前犹自语千般。
归日作
动地波涛连北极，养生事业乐东皋。帆归极浦江光迥，树拂寒星夜气高。避世一悬徐孺榻，防身双佩赫连刀。英雄久已淘千古，岁月何须叹二毛。
有感 丁酉十一月作
鸥没沧江甘息机，鹊占太岁独知微。黏天海水茫无极，浴日虞渊何所归。久客心情疏酒盏，酽寒消息隔重帏。六鳌连钓蓬山荡，回首人间万事非。
[按] 三句下：《水经·胶水·注》云：「北眺巨海，杳溟无极。」
追忆
漂泊江潭未有期，凤楼龙堞梦参差。霓裳夜奏通三殿，羽檄晨飞又一时。事险几何狐截尾，名高不望豹留皮。冬郎别有伤心处，漫拂朝冠尽泪垂。
中秋夜作
桂魄消沉夜气寒，螭龙愁掩水晶盘。山阳下国成名异，湘水微波寄迹难。海阔倘容精卫塞，心孤惟共晚枫丹。不须更听邻家笛，白露庭楸恨自漫。
丙申元旦试笔
六龙回辔敞云天，迢递春城北斗悬。玫石陛前新论议，黄金台上众才贤。试从邹衍谈天后，重溯轩辕铸鼎年。海水万重星四野，苍生系命好筹边。
晓宇曈昽金扇开，九衢毂转殷轻雷。掞天绘日閒平德，燮化调元邴魏才。御马锦鞯辉趢趗，蕃王茸帽簇毰毸。迂生滥厕鹓行末，冀见寰瀛献赆来。
胸次崔嵬不可删，放怀直到五云间。其鱼鲂鱮谁能御？我马玄黄且未还。沧海东来能撼岳，太行北去更无山。凭谁重作丙丁鉴，览古忧时独厚颜。
[校] 敞：叶辑本作「敝」。
玫石：同上作「文石」。
题朱春舫岳阜登高图图作于咸丰庚申
一卷苍茫异境开，秋怀胜赏共崔嵬。因知岳阜参天处，曾见山翁把酒来。北狩风沙龙驭远，南征鼓角雁声哀。沉思三十年间事，岂独昆明有劫灰。
为徐鞠人同年世昌题北江旧庐图
卧龙冈上怀诸葛，丹凤门边想魏徵。旷代风期如可接，百年灵爽况依凭。芳兰剪径风初静，瘦竹欹檐石有棱。谏草一篇书百卷，云天高击九秋鹰。
徐君风力重明廷，欲采蘋蘩为荐馨。直节已充花市隐，高文常乞草堂灵。诗传江左犹留派，客话天山不可听。寂寞草玄坊局冷，他时谁讯子云亭？
[校] 题：「鞠」叶辑本作「菊」。
门：同上作「城」。
雨后閒坐
静玩熏炉自在香，老槐疏柳易斜阳。身行世路九折坂，梦绕庐山三石梁。病起微凉初觉倦，雨馀缺月自生光。为评汝颍谁优劣？乍拟拈豪意已忘。
[校] 题：叶辑本作「书怀」。
熏炉：同上作「垆烟」。
乍拟拈豪：同上作「乍可拈毫」。
菊坡精舍谒先师陈兰甫京卿祠
先生有道堪千载，文范云亡倏九年。撰杖威仪今已矣，傍檐梅柳故依然。再传定有真儒出，百卷曾无一字偏。日迈月征怀往训，此心长饮在山泉。
[按] 五句下：先生曾言：「王文成之学，原非纯粹。而再传之后，得刘、黄诸贤榰柱世教，遂蔚为大宗。而朱子之学，则真所谓不待七十子丧而大义已乖者。此其有望后起之心，诚缠绵也。」
六句下：先生所撰，总名《钟山丛书》，仅百馀卷。
七句下：先生尝于书案旁大书《诗》「日迈月征」四句，以自警惕。四十以后，有劝其节劳者，则又书曰：「我不敢仿效我友自逸。」故所藏之书殆十万卷，无不经丹黄者。吾友沈子培刑部称之曰：「若兰甫先生，盖有所言，无所不知也。」呜呼，此岂后人所易几及哉。
八句下：先生常用之印，文曰「在此山斋」。
夜泊香港
鳌掷鲸呿气自横，飘然书剑又孤征。鬼灯明灭非人境，山市虚无似化城。晓雾但愁销蜃气，夜潮时复警鸡声。书生结习今馀几？倦倚篷窗梦太平。
赠汪芙生瑔
閒观岁月逝骎骎，七尺匡床著作林。茶罢略披柱下史，梦回初听海潮音。目无馀子独怜我，后有千秋谁见心？待约看梅共樽酒，炉灰拨尽话深沉。
[按] 六句下：君著书，名《无闻子》。
春日广州作
九衢歌管日喧阗，一室儒生自圣颠。梦好难寻人境外，花开如见古皇前。街丁逐疫敲铜鼓，游女嬉春堕翠钿。不是江湖长挂眼，久居岭表亦安然。
[按] 五句下：一冬无雨，正月疫疠盛行。
读韦端己集慨然有作
画船听雨惜芳辰，还忆龙飞晋水春。岳牧尽酬金帛价，舆台都称绮罗身。焚香犹见星环极，涉世深愁海飏尘。解恨咸通当日事，始知端己是诗人。
[校] 咸：叶辑本作「感」。
杨厚庵宫保挽诗
口如冯异不言功，心似营平最朴忠。水战暗符名将法，山容真见大臣风。阶前枯树英雄暮，冢上灵芝孝感通。麟阁勋成箕尾去，故人挥泪望征鸿。
[按] 题注：公谥勇恪年六十八
三句下：孙武兵法逸篇及伍子胥兵法，皆言水战。中兴制度仿佛近之。
四句：余戊子游湘，与公雅故。谈及剃须渡台，及鸡笼力战事，公惟引咎，自言无功而已。
五句下：公自言年岁已晚，国家除拜必不受，惟兵革无避耳。
六句下：公母卒，庐墓三年。
金陵除夕谒诸葛忠武祠
起闻腊鼓岁将除，独吊荒祠想壮图。绝代天才嗟入蜀，当时长策在连吴。河山百战英灵改，风雪残冬草木枯。胜地我来仍驻马，江声千古但雄粗。
金陵怀古
六朝城阙久蒿莱，千载匆匆几劫灰。南渡尚闻龙变化，北征徒见燕飞来。云端江水遥通蜀，乱后天心倘爱才。行过新亭笑王导，海风吹处五云开。
读芝隐室集追怀乐初将军
征南幕府久相依，作赋论兵自一时。跌宕琴尊狂客聚，雍容裘带士人师。遗诗酷似苏和仲，铭墓吾惭杜牧之。长忆春明驱马日，泪痕点点落衣缁。
[按] 三句下：公任广州将军，署有壶园，亭馆极美，花树华蔚。公又好客，公子侄伯愚、仲鲁两翰林，皆英英逾众，宾从多渊雅之士，如张编修鼎华、于兵部式枚、梁编修鼎芬，暨予，皆尤密者也。
四句下：公任广州时，为驻防旗人奏加举额，又设明达书院，亲为校阅。粤中驻防科第之盛，甲于各省，其明效也。
五句下：公录坡公诗，读之成诵者千馀首，故所作类之。
六句下：满洲大臣自乾隆以来，相率于墓前刻御制碑文，而墓志神道之类皆不用。予尝语伯希祭酒，以为后世欲闻满洲耆旧行事功烈，殆无可徵也。
八句下：予丙戌落第出都，与公别。公曰：「吾年暮多病，尔无事早来。」虑不及相见也。后虽于丁亥、戊子间仍相从八阅月，然此语凄感心脾，终不能忘矣。
读恭亲王萃锦吟集唐诗奉题二律
衮衣赤舄在山林，犹是绸缪牗户心。四表已瞻云荫大，十年便觉海波深。偶将艺苑英华句，自写卷阿正始音。曾读杨秋怀谢传，苍生翘首一沉吟。
八极喁喁问起居，小山丛桂自萧疏。道超系表心常旷，功在民生意有馀。紫闼不询温树语，白云时绎饵芝书。微生亦负冥鸿志，归咏和风结草庐。
[校] 题：叶辑本作「读恭亲王萃锦吟奉题」。
将：同上作「拈」。
寄友人
未亲萝薜强冠裳，安稳惟应是睡乡。世事如观番部伎，吾徒何用越人方？信天未及仍忧患，学佛无凭堕断常。酒户本低诗又涩，朗吟秋水忆蒙庄。
[校] 题：叶辑本作「病中答友人」。
追悼番禺张延秋编修鼎华
重到燕台第几春？潇潇夜雨独伤神。金镮再世知何地，玉树长埋惜此人。命薄幸无妻子累，情多独与友朋亲。枣花零落风流尽，莫向旃檀问夙因。
[按] 三句下：君平生不信轮回之说，及病危时，不言不食者竟日，忽醒告人曰：「轮回之事，乃竟有之。顷者有一船载男女数百人投生，余亦在其中，将生崇文门内小京官某家。」自是不复言矣。
四句下：君美丰神，幼慧。五岁时于客座中，有以「两仪生四象」索对句者，君应声曰：「五岳视三公。」客叹诧，以为得未曾有。十三岁应戊午京兆试，中式副榜。十六遂举京兆，时人咸以卫玠目之。余识君在粤东，君误采时名，见顾于光孝寺。时年三十馀，犹白皙少年也。
五句下：君卒时，年四十三，生平未尝娶妻。
六句下：朋友闻凶耗者，无不哭失声，则君于友谊可知矣。
八句下：君尊甫给事公与某寺僧善，君生时，见其借宅云。
赠沈子培丈
厕身人海意殷勤，久顾追从东野云，嗟我只窥窗罅日，烦君为运鼻端斤。黄蜂作蜜工家计，白象腾空断世闻。借问维摩空丈室，何因花雨落纷纷？
再叠前韵酬子培丈
草玄何事独辛勤？长剑倚天冠切云。观海自筹舟万斛，参禅忽證麻三斤。浮云苍狗变复变，白日黄鸡闻未闻。坐想凤仪无竹实，临流不奈九河纷。
[校] 题：叶辑本作「叠」下无「前」字。
三叠前韵即题子培所撰蒙古源流事證
细检唐碑辨特勤，游踪重證宋家云。矩琮再世应焚砚，班墨当前敢放斤。沧海西流今始信，昆崙北去古宁闻？鲁连自是儒家学，一解人间万事纷。
赠宗室伯义祭酒盛昱
郁华阁里警秋声，道在忘身况强名。十叶承华真帝胄，五经通贯老儒生。似闻抚剑忧边塞，复此衔杯乐圣明。未敢劝君焚芰制，寂寥太学想阳城。
[校] 题：叶辑本作「答宗室伯义祭酒见赠之作」，又，晚晴本无「宗室」二字。
似：叶辑本、孙选本皆作「如」。
寂寥句：句末叶辑本有注文「伯义诗有此生终老芰荷衣之句」。
王可庄前辈得十二辰属象画索人分题余生丙辰属值龙题画龙长句一首
峥嵘头角欲驯难，变化飞潜亦等闲。四百皇图开汉祖，六爻乾德赞尼山。威灵独出风雷上，鳞爪凭人想像间。却笑当年周太史，空闻紫气满函关。
壬辰小除夕偶书
微暖苏人研不冰，勘书深夜短檠镫。冗官已似丰年谷，尽岁难为系日绳。沧海回澜天有意，金门大隐客无能。春情只到梅花觉，琼岛清波第几层。
[校] 题：叶辑本作「岁暮口占」，又，孙选本作「壬辰岁暮作」。
到：叶辑本、孙选本皆作「有」。
代李义山七夕来时先有期
银汉波涛有后期，隔帘残钏响参差。特因仙使求灵枣，自辟斋厨鍊石芝。青鸟西飞传信密，烛龙东上怨性迟。云璈月瑟殷勤意，却恐人间总不知。
[校] 不知：叶辑本作「未知」。
燕台杂诗
燕台杨柳渐藏鸦，处处春风换物华。金榜朝晖双凤阙，琼筵夜醉五侯家。名王靺鞨骑高马，荡妇琵琶诉落花。坐拥牙签无一事，凌云赋罢日初斜。
奉命典试江南出都门作
九朝文献重三吴，常譬人才海育珠。况是明时须黼黻，要令奇士出菰芦。不才恐负文章责，经乱庶几民物苏。雨后西山添爽气，山灵知我素心无？
[校] 育：叶辑本作「孕」。
长清道中
山川最是初秋好，日淡风轻称葛衣。已过伏时河欲细，未经霜际树犹肥。岸颓叠石马蹄碎，路转隔林蝉响微。遮眼文书浑懒阅，柳阴阴处又斜晖。
[校] 题：《南轺日记》作「山行舆中口占」。
淡：书牍作「暖」。
葛：同上作「袷」。
际：《南轺日记》作「信」。
岸颓叠石：同上作「岸埼积石」。
响：同上误作「声」。
六月十五日承光殿侍班得诗一首
东夷冠带旧雍容，短后衣更效鞠躬。云气常依琼岛碧，日轮遥射海波红。靺任伫见陈阶下，颇牧终当出禁中。千古谁知惟宋玉，微辞一赋大王风。
[按] 题注：是日，日本署使臣觐见。余询其事，乃以日本国主银婚之期中国赠以贺礼，彼答书报谢也。各国似此皆未尝亲递国书。庆亲王者，庸劣人也，以朝鲜有事，意欲见好，特为奏请。惜余先日未能详悉，劾其烦渎圣躬，严加申饬也。班退，作此诗。
[校] 题：叶辑本作「甲午六月十五日文华殿侍值退而有作」。又，「诗序」同上作「是日，日本代理使臣小村寿太郎觐见，为其国君后银婚，我邦致贺，循例申谢也。此类之事，各国甚多，皆未常见其使臣。庆亲王奕劻方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朝鲜有事，欲示优异于日本，特奏请允其觐见。惜余先日不及知，劾其烦渎圣躬，兼失国体也」。
九月廿四日偕友人登陶然亭望西山
残秋烟景未萧疏，夕照红多画不如。泥古郦元摹异物，忧时贾谊有新书。笑谈喜杂幽并气，山水都成造化庐。名蟹佳虾劝沽酒，鲰生且乐帝京居。
[按] 题注：同游者阎芷生检讨、于渊若孝廉、荫樾亭同知、邵梦石经历。
三句下：今岁亭边苇荡中有水怪，每鸣必三声，如吹气筒，居人惊恐。有列入奏牍者，福大学士、翁尚书皆来此耳验。七月乃止。
新疆平
按台山势接祁连，三绝三通祸未悭。万马窥边成汉患七驼祭帝纪回年。轮台地紧宜屯戍，疏勒民殷勿议迁。上相早筹农战策，论功宁止勒燕然。
读楚辞
高阳苗裔有灵均，此是衰周第一人。常笑楚怀何足福，固非虞舜不能臣。九疑云锁苍梧远，五月潮生角黍新。邈绝巫阳招不得，大荒披发下骑麟。
吹香亭
四山暝色合如雨，一角野亭危破烟。解衣方作洛生咏，濯足爱此在山泉。飞雁浴凫自来往，渚蒲岸柳共婵娟。惜无明月照对酒，更和南飞乌鹊篇。
赠铁西湄户部
门第当年夹谷誇，况君才誉浃龟沙。古来大隐在朝市，暇日玄言近道家。匹马徐无看落日，浊醪古寺问楸花。此情未许时人识，夜抚龙渊感岁华。
赠黄公度参赞
行踪十载遍垓埏，回视齐州九点烟。欲为金轮开世界，未容玉斧画山川。岛夷史续吾妻镜，青庙谁传我子篇。携手黄金台上望，即今谁荐贾生贤？
[按] 五句下：公度著《日本国志》四十卷。
六句下：公度以西学多近墨家，尝考订《墨子》经上、下篇。
无题
蜡泪啼红怨暮春，桂宫惊识可怜人。纵横娇态擎杯见，离合神光解佩亲。曾是蓬莱通浅水，可能澨浦有回津。相思愁听参差曲，一夜江湖起白蘋。
又一首
有尽浮生不尽愁，夕阳衰草一登楼。楚臣去国兰为佩，汉帝怀人桂作舟。梦里但知春晼晚，天边惟有月句留。更鱼跃定霜华重，犹把馀香玩玉钩。
[校] 题：叶辑本收此首，题作「夕阳」，字句有所不同。
夕阳句：同上作「夕阳西下海东流」。
但知：同上作「但惊」。
天边惟有：同上作「宵残犹有」。
更无句：同上作「徘徊绿叶成阴处」。
犹把句：同上作「雨横风狂得小休」。
修门
修门芳草色萋萋，此去天涯路不迷。千里久思黄鹄举，一春长笑乱鸦啼。参差岛屿云初变，迢递关河日易低。驿馆灯昏沉睡梨，何因不唱汝南鸡？
[校] 天涯：叶辑本、孙选本作「关河」。
关河：同上作「楼台」。
己丑四月游昆明湖遂登西山同俞恪士作
近接昆明湖水光，西山天骄似龙翔。长堤浩浩栽新柳，平野荒荒见夕阳。人到幽燕多慷慨，地凭山海作金汤。临高一望旌旗影，更欲驱车上太行。
重到广州作
三年不到越江滨，都会居然又一秦。苏子宅边榕树古，郑仙祠畔木棉新。鹤归城郭看犹是，蜃作楼台认未真。今夜月明洲上望，故应无复弄珠人。
重渡海有感
地尽神州海水围，此身四顾竟安归？学书击剑今何用？成佛生天愿已违。广乐近闻天帝醉，迂儒翻道祖龙非。唯应万仞匡庐顶，著我云山老布衣。
己丑岁暮寄怀梁大节闇
翩如玄鹤下高岑，邈若飞鸿振远音。金璞南荒文献笔，江湖魏阙子牟心。停舟独玩衰杨舞，把酒唯言翠柏深。辽海无家任漂泊，少陵何用哭蓍簪。
寄意
广陵烟月蓟门霜，万里云鳞忆帝乡。银烛照人犹旖旎，玉珰缄札总凄凉。怀中自宝支机石，袖里非无海国香。欲奏通天台上表，可怜宋玉久荒唐。
[校] 题：叶辑本作「有意」。
广陵烟月：叶辑本作「吴门花月」。
海国香：同上作「海国装」。
可怜宋玉：同上作「剧怜臣玉」。
集义山诗戏赠友人
淡云轻雨拂高唐，不遣当关报早霜。那解将心怜孔翠，几时涂额藉蜂黄？莫将越客千丝网，只见徐妃半面妆。我是梦中传彩笔，尽知三十六鸳鸯。
[按] 八句按顺序分别出自：《席上作》、《留赠畏之》、《题鹅》、《酬崔八早梅有赠兼示之作》、《寄成都高苗二从事》、《南朝》、《牡丹》、《代应》。
偶书
短鬓萧萧懒着簪，傍檐乾鹊语声侵。铁无可铸神州错，寒不能灰烈士心。白羽一挥犹想像，青山何处足登临？秦娥曲里销磨尽，汉阙唐陵草已深。
[校] 题：叶辑本作「出京作」。
短鬓萧萧：同上作「短鬓萧疏」。
有感
久拌草野化沙虫，得丧宁归大冶中。沙麓有灵亡汉玺，鼎湖无路殉轩弓。九鬿讯变谋原误，六博争天数未终。人力自然关气运，莫将回斡问苍穹。
[校] 题：叶辑本作「愤吟效韩致光」。
人力：同上作「人事」。
荒村与彭鸿逵表弟夜话
寥阒乾坤晦迹深，月痕不动树阴阴。著书卦已占阳豫，赠剑人犹忆管涔。梁甫当年吟葛亮，白登有句讯卢谌。风飘车偈今何世？转烛无忘此夜心。
[校] 讯：叶辑本作「赠」。
寄李禹九先生
江海蓬飘有所思，一灯捧卷忆童时。春山紫蔓刘王寺，落日红棉冼太祠。干镆久看心力淬，韬铃浑忘鬓毛衰。闭门已似三冬蛰，敢学南山咏豆萁。
[按] 八句下：来信有勿多作诗之语，故云。
[校] 题：叶辑本作「奉答李与九师」。
童：同上作「儿」。
山：同上作「风」。
冼太：同上作「谯国」。
干镆句：同上作「当日守蕲烦壮策」。
韬铃句：同上作「古来放屈有馀悲」。
唐宫
风回紫漠度咸秦，日闪朱旗满渭滨。龙虎新军宜出塞，貂蝉列贵总连茵。庭阶落叶怀仙子，辇路生芜感侍臣。如镜山川歌舞地，瑶池好颂万年春。
[校] 瑶池句：排印本句下有小注「唐文宗诗：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
题明徐光启文定集后
何人杜口向毗邪？新学翻求海外槎。曾为防秋筹铁骑，更闻攀架仰铜蛇。东禅珠色玫瑰艳，南国冠容翡翠华。把卷独怜前世事，海风吹酒酹神鸦。
[校] 题：叶辑本作「徐家汇谒明徐文定公祠」。
新学翻求：同上作「天学新求」。
禅：同上作「神」。
酹神鸦：同上作「酬寒鸦」。
落花诗十二首 己亥四月作
三月春光已路歧，夕阳欲下故迟迟。风云将起天犹醉，荆棘满庭人未知。华表鹤归还仿佛，石门燕啄自逶迤。曹公信有英豪概，为听胡笳赎蔡姬。
锦瑟凄凉不上弦，荒芜莽莽但飞烟。罗平衅起闻妖鸟，汉殿魂归咽暮蝉。愁极更无天可寄，恨深才信海能填。铜槃人去今何世？臣甫低头拜杜鹃。
高楼送客几沉吟，雨横风狂直至今。三月焚秦非浩劫，千年思沛亦雄心。关门不限金微远，山色惟怜玉垒深。叵耐玉人消息断，堆烟帘幕总沉沉。
翩然青鸟下瑶台，萧飒蛾眉亦可哀。运去六龙成代谢，年衰八骏岂重来。灵和柳色朝朝变，玄武签声夜夜催。早晚人间金碗出，昆明空认劫前灰。
仙山楼阁气葱茏，玉座虚无杳霭中。忽漫游乘三里雾，有时声入步虚风。瑶琴宝瑟暗尘掩，碧海青天无路通。河汉槎浮今不见，御沟珍重水流红。
蝶梦方酣未易醒，韶华一瞬数阶蓂。明皇富贵惊秋雁，炀帝头颅殉冷萤。夜月只教梅蕊白，春风不为柳条青。道人冷眼荣枯事，覆水从渠不返瓶。
转徵移宫调苦辛，徘徊重向曲江滨。莫随流水终归海，尚有馀香不算尘。吴苑风光看草长，楚骚哀怨有兰纫。一声么凤临窗唱，愁绝青门道上人。
驻颜无奈水千波，写恨聊凭墨十螺。结绮楼成随客至，阿房宫矗楚人过。神山樱蕊奇光吐，海外玫瑰宝靥多。一样秋风有摇落，南强北胜误谁何。
鸟道鲸波各问途，吴宫楚幕共巢乌。有情湖畔三生石，无用楼东一斛珠。清暑殿边开菡萏，龙山会上把茱萸。萧疏葵麦重来处，赢得刘郎一叹吁。
艳歌最好踏春阳，璧月琼枝夜未央。万里河山歌舞地，百年门户绮罗香。头鹅宴后开金帐，乳燕栖时近画梁。谁向秋霜明镜里，一花一叶悟兴亡。
曾与松筠共岁寒，愁红怨紫不堪看。邯郸道上无遗枕，神武门前早挂冠。月缺尚应怜顾兔，云深何处觅青鸾。伤春感事浑如梦，便拟还山习大丹。
年光眨眼若飞鸟，老大无心犹狎鸥。野木参天日黯黯，长江拍岸风悠悠。薜萝已堪荫门壁，诗酒不烦多唱酬。五湖烟水莽空阔，去去稳泛鸱夷舟。
[校] 题：叶辑本作「落花」，且无第五首、第六首、第十首、第十二首。
将：同上作「方」。
满庭：同上作「当前」。
还仿佛：同上作「犹仿佛」。
石：同上作「木」。
英豪：同上作「豪英」。
荒芜句：同上作「平芜漠漠总生烟」。
汉殿句：同上作「蜀帝魂归化杜鹃」。
极：同上作「绝」。
铜槃句：同上作「铜仙热泪消磨尽」。
臣甫句：同上作「况感西风落叶蝉」。
萧飒：同上作「萧瑟」。
岂重来：同上作「可重回」。
空认：同上作「休问」。
不算：同上作「不绝」。
唱：同上作「曲」。
随客：同上作「吴客」。
矗：同上作「叠」。
秋风：同上作「春光」。
有：同上作「感」。
误谁：同上作「误人」。
各问：同上作「莫问」。
一斛：同上作「十斛」。
汉贾太傅祠
汉文清净不变法，至今长沙有贾生。黄鹄神龙非世玩，冷梧高筱快冬晴。江山寂寂二千载，祠宇萧萧三两楹。薄暮循阶抚陈迹，时闻蝙蝠拂檐声。
[校] 黄鹄神龙：同上作「神鹄黄龙」。
寂寂：排印本作「寐寐」。
薄暮：叶辑本作「日暮」。
杖藜
东郭先生履已穿，杖藜处处访山泉。苔痕绣石都成字，松气连云欲上天。六鹢退风聊此地，五龙夹日待何年。奚童报道辛夷落，才觉江南春可怜。
[校] 题：叶辑本作「春日效元人体」。
履已穿：同上作「布履坚」。
痕：同上作「花」。
气：《纯常子枝语》卷二十二作「影」。
童：同上作「僮」。
题篝灯课读图为费屺怀前辈作
机声镫影记艰辛，题墓曾书讳老银。省试已徵龙爪贵，贤孙况有凤毛新。泷冈表在辉方远，遗爱碑留迹又陈。太息赪鲂无可报，蓼莪诗废感鲜民。
[按] 题注：图意为屺怀之祖耕亭太守记母徐太夫人教也。题咏者数十人，传七十年矣。
三句下：耕亭太守为嘉庆己卯科会元。
五句下：欧阳兖公亦省试第一，故用之。
戏拈
荆凡所得谁能定，毅豹虽殊并不灾。主父忽思胡服变，夫差翻唤好冠来。观鱼但问我知我，烹雁宁论材不材。佩剑左右更相笑，浮云野马悠悠哉。
[校] 题：叶辑本作「悠悠」。
所：同上作「孰」。
不材：同上作「有材」。
百花洲
淡沱明湖宿雾收，西山朝爽恰当楼。一丘又被名臣占，半晌聊因胜地留。西狩鸾旗初返阙，东屯虎旅罢防秋。五年江海栖迟客，重向钟陵感旧游。
[按] 三句下：新修沈文肃公祠。
[校] 题：叶辑本作「重至南昌百花洲作」。
一丘句：句下小注同上作「是地新建沈文肃祠」。
酬王梦湘同年 王名以慜
鬓毛衰白海生桑，此别无多近十霜。起陆龙蛇能剧战，刺天鸾鹄尽高翔。百钱卖卜成都隐，九辩陈词楚泽狂。未忍与君论世事，鲈鱼登俎酒盈觞。
幽人
幽人杖策江头立，潮去潮来自古今。晋代衣冠半南渡，汉家陵阙又秋阴。鲸鲵跋浪连山蹙，虎豹当关白日沉。曾跽敷衽谒虞舜，浮云西北此时心。
[校] 自：叶辑本、孙选本皆作「变」。
陵：同上作「城」。
跽：同上作「记」。
长崎小泊
未甘华发老风尘，鳌眼波红更问津。云锁神山盘俊鹘，风回玄海有潜鳞。可无徐市行时俗，如见田横岛上人。酒所忽惊春浩荡，秾海稚柳一时新。
[校] 秾海句：《东游日记》作「梅穰松翠及时新」。
舟中偶作示家人
萍蓬漂泊气崚嶒，琴鹤萧然得共乘。万死不摧惟傲骨，十年相忆几寒灯。载将图画谁真识？老向田园世亦憎。浩渺朱霞天际想，优游缟雪岁寒朋。
送张绍甄观察之上海
十年沦落赖逢君，又听骊歌此路分。鹏击正图溟海水，鹤归犹恋故山云。石中然火方胜彩，地上流钱待策勋。我是潜夫况衰病，衡门惟望尺书勤。
[按] 题注：观察名赞宸，武进人，时办理吾邑煤矿之事。
山行口占
又值西风橘柚黄，便乘行簥涉江乡。云秋迥现峰峦色，日午浓蒸草树香。筋力渐衰三舍远，郊居无事一年长。从来渌水偏宜酒，欲问仙人九酝方。
[校] 题：叶辑本作「自宜春返萍乡道中作」。
又值西风：同上作「渐觉秋风」。
行簥：同上作「竹舆」。
云秋句：同上作「云山回望峰峦合」。
郊：同上作「村」。
知过轩诗补遗
上元陈藿圃忠倚来湘致友人书欲解余厄甚可感也余有感诗韵见赠仍叠前韵答之
杜陵倚杖看鸡虫，何事经游泽国中？蔺子竟完和氏璧，伯阳还论楚人弓。诗心旷望秋空迥，琴道清谭夜漏终。推起篷窗观北斗，凭将深算测高穹。
次韵日本山根虎之助见赠七律一首
吾道非耶不问天，援琴感尔思渊渊。书成唐代千秋鉴，地隔齐州九点烟。阊阖云开便羽翮，沧溟风回泛楼船。评花贳酒不须尔，叱起狞龙侍座前。
苏州青阳地客舍作
朅来吴楚浑无谓，愿学渔樵愧未能。小舫醉茶寻废苑，凉宵煮梦向孤灯。过江客载流人目，垦草农耕古帝陵。十载荒芜化池阁，斜阳何用感衰兴。
[按] 六句下：开马路时，有高垄在其侧，或云古帝王墓也。得不毁。
[校] 题：叶辑本无「客舍」二字。
孤：同上作「华」。
垦草句：句下同上无小注。
读元遗山集
艰难戎马乱离秋，莽莽乡关日暮愁。枉道漏天容补石，谁知沧海竟横流。心伤旅雁来并郡，泪洒神龙困蔡州。头白归来更何事，齑盐随例一生休。
国亡史作怆閒身，长庆歌辞乐府新。九代诗章分甲乙，一编遗事逮壬辰。归田许作柴桑士，上疏应称草莽臣。莫漫信他京叔语，当时受赏果何人？
金元之际风流歇，天老虞卿好著书。南渡衣冠魂梦里，中州文献战争馀。百年阅历沧桑局，一室萧閒水竹居。垂老灵光名更重，滹南遗集未能如。
故国凋零两鬓霜，漂萍身世感苍茫。銮舆已出青城道，玉辇翻幽碧照堂。避世未容随绮季，论诗真不让苏黄。遗编万丈光芒在，未敢丹青著短长。
庐山
凉风动谷曙光迎，乘兴还为牯岭行。晴日峰峦天子鄣，春云楼阁女儿城。清时石径无豺迹，乱后山居变鸟声。绁马阆风吾亦倦，近游聊与寄平生。
[按] 三句下：郦氏《水经注》：「庐江出三天子都。」一本「都」作「障」。
四句下：地名。
酬皮麓云同年
姬姜憔悴坐深谗，如草清愁不可删。正则芳馨遗宝佩，少陵生命托长镵。葛巾漉酒聊相劝，漆简传经自不凡。珍树百年凭爨了，就中谁省蕴英咸？
江行舟中感事
春秋名例未宜删，鲁鼎无金可驻奸。巨钓欲倾龙伯国，妖书谁授鹄鸣山。白头作贼千人指，黄口何辜万血殷。坐倚危樯看北斗，沉忧不共海波还。
庚子七月至九月感作
谁言国弱更佳兵，其奈狂生愤已盈。铁骑晨冲丹凤阙，金舆宵狩白羊城。何人能届横流决，今日真怜大厦倾。无分麻鞋迎道左，收京犹望李西平。
北狩烽烟越几时？西行旗鼓更堪悲。朝廷衮职尊蓝面，河朔军符授赤眉。目断汾流惟雁过，心惊沧海有龙移。孤臣泪洒荒江畔，忍痛新裁变雅诗。
淆潼形胜本天然，王气消沉九百年。但使东南漕底柱，漫愁烽火彻甘泉。羽觞露浥瑶池宴，仙掌晴开玉井莲。回首乌龙江上月，秋风清泪泣铜仙。
燕秦莽莽旧山河，到此谁挥落日戈？未必平原头可匣，更无延广剑横磨。漫天风雪尧年冷，误国衣冠宋鹊多。前后沉扬宁得料，霜晨揽镜未蹉跎。
[按] 其四八句下：陈陶诗：「禁掖衣冠加宋鹊。」
[校] 题：孙选本作「自七月至十月有感而作四首」。
王：同上作「生」。
决：同上作「溢」。
汾流：同上作「汾河」。
过：同上作「到」。
胜：同上作「势」。
匣：同上作「箧」。
霜晨句：句末小注同上置于「误国句」句下。
和禾原君韵
同洲赠缟话新欢，醉听清歌七返丹。铁铸六州成错久，钢经百鍊化柔难。冲霄龙剑光仍灿，照座莺花夜未残。剪烛欲论兴废事，天河不动感微澜。
春风吹暖白蘋江，嘉客来游泛海艭。叔度风裁容我接，元龙豪气为君降。箧中剑术千人敌，镜里花光一笑双。酒半更添诗思绮，夜珠如月胜兰缸。
赠内藤湖南
七国三边正纠纷，惊猿挂木雁呼群。逍遥旷野期遗世，缥缈仙山独见君。奇字每询刘贡父，兵谋还忆杜司勋。灵芝鬯草今犹昔，重理瀛洲百代文。
和野口宁斋赠诗韵
小院风帘皱细漪，梅花飘霰纸窗知。可无雪棹寻安道，恰有琴弦待子期。世局长安连□□，君心乐府只衔碑。他时殿阁微凉夕，争得南薰解愠吹。
再叠前韵
闻香读画静风漪，春信犹寒燕子知。并餍熊鱼从我欲，相逢劳雁与君期。优游且唱无愁曲，感仰终书有道碑。回首崎阳题别绪，南风犹惜片帆吹。
书愤
原庙衣冠月出游，谁教洪潦浸九州？藏弓客说轩辕墓，带剑人登汉武丘。松槚尚应朱果实，风云长带白山秋。郁葱佳气今犹昔，莫忘齐襄九世仇。
挽徐仲虎 仲虎以试验药物死于汉阳鍊钢厂
去年樽酒对雍容，送客江边唱懊侬。才见玄珠求赤水，惊闻烈火燎黄琮。干将殉剑知何益，驺衍谈天更不逢。雪涕欲书平子传，一帘凄雾暗吴淞。
为冒鹤亭题其先世菊饮卷子卷初失去亡友江建霞得之以还鹤亭
有客萧然感逝光，水边篱下寄芬芳。久同皂帽称遗老，为爱黄絁近道装。陶令停云还忆友，少陵漏雨欲移床。寂寥二百年间事，留与君家翰墨香。
良朋相赠等琼琚，两度沧桑事久如。漫拟亡弓仍楚得，可怜获璧是秦馀。山阳闻笛心多感，汉上题襟意已疏。三载杳然成一梦，那堪重答秣陵书。
赠吴彦复
久停谏舌写春愁，屈子骚心往不收。世事与谁论出处，将门如汝擅风流。朝衣典后天方雪，宝剑鸣时气欲秋。惆怅玉龙无主日，斜阳黯黯独登楼。
春阴
十日春阴惨不舒，梦中乡思忆匡庐。愁看北部甘陵事，爱读南华苦县书。渭穴千年容鸟鼠，河图一卷杂龙鱼。草玄不谓时人识，窃恐杨云计已疏。
题张樵野侍郎运甓斋话别图
虎符龙节壮波涛，榕树风微海日高。天子方通西海使，王臣敢惮北山劳。百年新国无成论，九变英谋寓武韬。重抚丹青忆畴昔，筹边心苦见霜毛。
次韵山根虎之助归国留别之作
羁迹频年滞沪南，雄文奥䏌恣幽探。长风振木声吹万，沧海生桑变见三。千仞高翔君径去，四郊多垒我徒惭。一帆缥渺绮阳路，欲拟人咏采和蓝。
[校] 题：《立庵遗稿》作「奉和山根虎臣留别之作」。
迹：同上作「旅」。
雄文奥䏌：同上作「论文暇日」。
缥渺：同上作「安稳」。
欲拟句：同上作「惆怅诗人咏采蓝」。
无题一首
聘婚十五尚垂髫，半带憨痴半带娇。豆蔻比年花比貌，樱桃如口柳如腰。蓝田有愿遗双璧，铜雀无用锁二乔。始信閒情非漫赋，愿为钗凤集花翘。
题富呢雅杭阿举杯邀月图为晓峰中丞作代
当年白也帝京来，对影衔杯意快哉。千载风流随月古，一时襟抱向云开。苍松倚石皆仙意，玉树生庭有隽才。醉后却疑增盛概，森严画戟漏声催。
观报
春意苏人墨研和，閒窗短几乐摩挲。牡丹北胜徒廋语，玫瑰兵连总奈何。信有泰山亡玉马，不缘辽海贡天鹅。江头策骑长捐涕，采采芙蓉乱叶多。
近日天心不可知，夜光杯绿酒登卮。金缯上币成何计，珠履缘边又一时。冷雪于今信尧日，太阳翻欲照英旗。回头东望频凄绝，乔木高原两不支。
近日赴日本游学者愈众见此有作
忧时投止更何乡？客自沉酣我亦狂。十载先期洪水祸，千金初笑越人方。卮言十七宁多异，珠履三千恐未偿。闻道蓬莱更清浅，只应微醉问扶桑。
[按] 三句下：此用路易十三临终之语。
己亥元日偶书示实甫法和威明诸弟
雪意逡巡已放梅，睡馀衾暖觉春回。曾观锦袄分班射，且饮屠苏最后杯。万事更看新历日，一家閒住好楼台。回风自为鸡鶤运，晴旭天门詄荡开。
阅门存倡和诗戏题二律
高谈咫尺近玄门，何事来寻学究村？俗士晴窗窥日少，老夫午枕听涛喧。江山浩浩方招隐，风雨萧萧也断魂。谁到金华重问讯？牧羊仙客至今存。
诸君才力近苏门，诗派犹应薄后村。广莫风来多震荡，洞庭乐奏异啾喧。试赓太白飞龙引，重起庄生化蝶魂。一卷了然参世变，游鯈虽逝钓丝存。
诸君和章不至复奉一首促之
儿戏从来笑棘门，徵兵直拟到团村。回风转海澜初起，明月悬天夜不喧。钟阜千寻销王气，清溪一曲吊芳魂。江山如此诗情冷，可奈高斋旧句存。
自题元史详节复用前韵
曾见兵威过铁门，角端遗事记南村。时来瀚海风云变，运去和林鸟雀喧。乞瓦绵城追战绩，班朱河水壮英魂。四千年内论人杰，俯仰犹钦霸烈存。
郊行书所见
客行修竹不知门，鸟没平芜尽处村。被陇麦苗晴后雨，出林钟梵寂中喧。人耕下噀方畲草，节近清明欲礼魂。市处久思农业乐，瓦盆敲破古风存。
和熊小垣兄赠七律二首
读罢莛仙诗六卷，斯文今复见斯人。羡君才调书衔凤，愧我词章楦作麟。胜业因耳闻夙慧，华严劫后有閒身。索居卒得依王翰，千万何须更买邻。
五十平头犹跌宕，可怜君亦是奇颠。曾游鄂渚经三醉，忆别扬州又几年。红烛夜倾桑落酒，紫骝春袅妒枝鞭。如何不向蓬山去，潦倒江湖作散仙。
感事
效尤谁遣售前欺？金币频年饲岛夷。唐室终当擒颉利，柔然宁复使牟提。珠盘玉敦风流重，蜃市蛟宫变幻迷。海水万重天咫尺，几时都护出安西。
（以上录自文廷式《丙子日记）
七夕用李义山诗韵
采葛诗成怨别离，天孙况是隔年期。乍看银汉波平夜，更忆红巾泪溢时。阊阖风高前路远，支机石赠此生迟。天池易涸相思在，拚结春蚕死后丝。
第九房徐定生和余出都诗余提笔复和一首虽不甚佳而自喜其敏
壮才飞辔策天吴，郑重论文字似珠。肯让君家老骑省？还依故事小长芦。瑶光焰聚英灵在，沧海波回士气疏。重向东南话畴昔，元龙豪兴未应无。
（录自文廷式《南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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