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第二十章——来，做我的光

只有一个人并不乐意梦亚为所有人奔忙，甚至看到梦亚对所有人都笑咪咪的好脾气，心里便忿忿，“这些人都是吸血鬼，你知道吗？看到你，他们就恨不得扑上来，把你的血吸光了才甘心。你看你，到山上后都瘦了，你还要不要休息？你自己不注意身体累垮了怎么办！这里每个人都巴望着你为他服务，你就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也忙不过来。再不能这样了！”博超发飙了，他把梦亚拉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劈头盖脸地说一通。

“你也太夸张了，哪有二十四小时工作。我也吃饭，我也睡觉，我也学习，不是吗？我还很开心。身体很好呀，我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可能是山上空气好，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心情又好，你不用为我担心啦。”梦亚依然是笑咪咪地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博超楞了一下，“我就要你坐下，就在这里。坐下。休息十分钟。”他很霸道地说。

“好吧。”梦亚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坐下，她真的像要休息似地闭上眼睛，头微微地有些前倾，脸上依然含着愉快的笑。

博超看到面前坐着的像天使一样的梦亚，他不敢说话，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呼吸，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她。他像端详着一个熟睡的婴儿，那么娇嫩，那么纯洁无瑕。他是多么爱她呀，“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可你能为她做什么事呢？”另一个声音毫不客气地嘲笑。“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他说。“你还剩下什么？”另一个声音毫不迟疑地回应。博超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好啦，休息十钟了。”梦亚说着张开眼，撞见博超正对面盯着自己两眼发直。“怎么啦？”她问。突然她采撷到博超眼里有些异样的光彩，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掩饰地说：“打了个盹，真好！谢谢你了！”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你能来太好了！”博超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猛然伸手握住梦亚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相信我吗？”

梦亚被感动了，她很真诚地点点头，“嗯。”她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似地，此时，她愿意博超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直到永远。

博超轻轻地将她拉到身边，深情地吻了他挚爱的女孩。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已经等待多年，似乎在他们认识的那一刻就应当发生，似乎在他们之间早已经发生，似乎在比他们认识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生。

“你愿意吗？做我的光。”博超深情地望着他爱的姑娘，“在灵山这看似天堂的地方，其实，我心里一片荒芜，一片昏暗。它是不是太宁静，太悠闲，甚至太完美了，像是到达了生命的终极，可以无所事事。这恰恰就是令人恐慌之处。我无数次问自己，我要的是这些吗？这就是我们为之努力争取来的生活吗？我感到疑惑。再一次看见你，你就像一道光，遽然照亮了我的心，我看到心中涌动的热望，那是爱。我是多么爱你呀，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献给你。刹那间，我明确了这个生命继续活着的使命：为了你，我要去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为了那些同样残缺的生命，我们要一起创建一个更完美的世界。灵山不是终极，是新生命的开端，我们将从这里出发，一起去拥抱新世界。”博超捋开散在梦亚脸上的头发，俯身吻他心爱姑娘的眼，轻轻地说：“来，做我的光！”

梦亚并不在乎整个世界，她觉得，只要有博超就足够了，博超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但她理解博超，战士的生命就是驰骋于疆场，这是他的价值所在。平庸的人可以满足于灵山安逸闲适的生活，博超不能，他注定是一个英雄，他需要去征服，去创造。她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男人而自豪，她愿意陪伴着他，和他一同去开创一个新世界。

映月湖边，博超一手操纵着电动轮椅控制手把，一手牵着梦亚的手，这是他们的散步方式。有时梦亚会侧身坐到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轮椅载着他们俩。月光下，无患子树、银杏树撒落下一地的金黄，一座拱桥在湖面上投下弯弯的倒影，旁边一轮晶莹的明月，恰是亭亭晓月映，泠泠朝露滴。“在西藏通往纳木错的路上，那根拉山口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仓央嘉措的诗：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也是这样的月夜，我独自坐在纳木错湖边，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远处，群峰起伏的念青唐古拉雪山白雪皑皑，纳木措波光粼粼，在月光下呈现出亘古的幽蓝。那一刻，我并不孤单，因为想起了你。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嘴里一遍又一遍读着仓央嘉措的这首诗：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梦亚将握着的博超的手贴在心上，“我似乎从来就不知道我想你，一直到我离了婚，我心里渴望着来到禅市，我还是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到了见着贺敏老师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急匆匆地赶来到禅市，就是为了再一次遇见你，我全身心想念的人。”梦亚底头吻博超的手，“你看我有多愚笨，心里想的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晓得。”月光下，两人相偎在金枝槐树下，愿此刻天长地久。

林楠在一天傍晚来到灵山。她说她再也不走了。她走遍了中国，大杨才是她的归属。当大杨回到工作岗位，在灵山康复医院又找回了自己的位置后，他对林楠说，他终于又做回了他自己，不再撕裂，不再支离破碎，不再魂不守舍。他们每天都在QQ聊天，渐渐地，他又成为她所熟悉的大杨，有坚定的信念，热爱生活，精神饱满，但似乎又不完全是她原本熟悉的那个大杨，这个有点陌生还有待挖掘的大杨，具有更强大的吸引力。她越来越渴望回到大杨的身边。

那天，她从一辆橙色的牧马人驾驶座上走下来，一条大围巾，一袭长棉袿，一双徒步鞋，一身风尘仆仆。大杨竟然不知所措地呆住了，他想象过许多种他们见面的场景，他演练过许多次他们再见面时他要说的话，这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们俩一时都楞在那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滚动着的泪水终于不能自制，林楠扑到大杨的轮椅前，就在大院里，两人相拥而泣。

大杨轻轻抚摸着林楠的头，围巾下的头发已经花白，他托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她的眼角已泛起皱纹，她的脸庞已不再年轻。他心痛得唏嘘不已，他是多么混帐，怎么能够让自己挚爱的女人历尽了沧桑！此时，他像个老人，用颤抖的声音嘟囔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他扶起林楠，“我们回家。”

灵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建筑，都在大杨发给林楠的照片和视频里，甚至院子里新开的一枝莲花，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林楠的手机里。鸟儿在树上啾啾细语，草坪音响浅唱低回，她踏着地上的青石板，与大杨的轮椅并排而行，他们一直手握着手。经过回病房的一行人，他们笑着点头问候，她也笑着向他们点头问候，似乎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开门进屋的瞬间，林楠就被震惊住了：厅的左边立着一块很大的白板，上面挂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林楠不用细看就知道，这是她三年多行走的足迹。她突然明白，在大杨发给她的室内照片中，她一直感觉有些不完整，可又说不清楚缺的是哪里，原来就是这个白板所在的位置。这是大杨的秘密。她的手在地图在轻抚，绘图纸有些泛黄了，色笔走过的地方，有的已经氧化，色泽比较暗，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有的依然鲜艳，最新的标注，是一个鲜红的五角星，蓝色的水笔工整地写着两个字“灵山”，像导航上绿色的线路到这里终止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眼泪再一次涌出。

大杨从侧面搂住她，头靠在她的腰间，“我没告诉你，一开始是因为是不愿意让我的惦念束缚了你，之后是想给你一个见面后的惊喜。你走了这么多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呀！真不容易，也真了不起！我就想着，不能跟你一起走，那就在地图上一直追随你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