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林冲

重读《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路读下来真觉得痛快淋漓。到最后,林冲手起刀落,快意恩仇,让人郁结尽散。

林冲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做禁军教头做的认真,看草料场也看的认真。

话说草料场的草厅被雪压塌了,他只好跑到半里外的古庙中去。天又太冷,无法入睡,只好把葫芦里的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可这时,林冲听得外面必必剥剥爆响。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地烧着。

如果让我写,那肯定是这样的:林冲急忙拿了花枪,哪里顾得上酒和肉,直冲了出去。——去草料场救火。

接着应该是这样的:刚冲出门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三个人往这儿走,林种哪里顾得上细看,直奔草料场。

但作者施耐庵不这样写。他不让林冲就这样急匆匆的冲出。人家这样写: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再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

然后是这三个人的一番对话。把这中间的阴谋暴露的清醒楚楚,把林冲的火撩得旺旺的。

这就是施耐庵的巧妙安排。不让陆虞侯等三人一番对话,这中间的包含的奸诈,狠毒,嗜血,官僚体制的丑陋,大大小小官员的无耻下作,等等等等,都无法呈现得如此直白清晰。

尽管草料场的大火必必剥剥爆响,一点也不耽误林冲把这三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林冲冲出庙门要杀这三个人,写得也极有层次性。让我写一定是这样:林冲冲出,同时也少不了大喝一声,三个人一看,咦,是林冲,吓得撒腿就跑。林冲后面就追。三人中一人(这人假定为陆虞侯吧!)大喊,我们分开跑。于是三个人分头而窜。噔噔噔噔噔噔……林冲赶上跑得慢的一个一枪搠倒。再寻那两个人,竟不见了踪影。……

这怎么行?三个人都没杀得了,怎称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满身的功夫哪里去了?怎么办?只好这样写:林冲搠倒一个人,再看,隐隐约约有两个人的身影,便知是那两个仇人,一个向南一个向西没命地跑。林冲抽出刀,运气掷出,一道闪电,向南的一个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倒下丧命。又提枪发力,那枪飞出手,快似霹雳,向西逃命的那个,头已落,血如注,命丧黄泉。

把林冲弄得有点神了!但不神不能让他麻利地杀死三个人啊!许多小说家不就是常常用这种手法。但施耐庵不是这样写。他写得富有层次,一波三折,谁先死谁后死都有讲究。他这样写:

林冲冲出来,大喝一声,泼贼哪里去?那三个人惊呆了,要走却走不动。林冲举手,咯察的一枪,先搠倒差拨。(麻利!)陆虞侯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巧安排!也符合实情。)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搠倒了。(肯定是要跑,但又跑不掉。)翻身回来,陆虞侯才行得三四步。(有层次感啊!)林冲杀陆虞侯详写,不再是用枪一搠就了事,这次用刀,而且还用了语言描写。把陆虞侯一顿好骂,然后才杀了他。解气不?

杀人都有详有略起起伏伏,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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