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跑冰 文/孙青燕）
跑冰
作者：孙青燕
下乡插队的郝庄村就在滦河西岸边，而滦河之东岸就是昌黎靖安。那是一个古老却十分开放的集镇。
下乡第一年，就听说好多人在寒冬季节，跑冰过滦河去靖安赶集。因为那里的东西特别全，且价钱还便宜。最不敢想象的是那里居然还存有丰富的最原始物资交易方式：以物换物。还有神秘的袖筒子砍价。在全国各地都在狠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居然会有这种世外桃源？这对我们这些初到农村的城里孩子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一颗不甘寂寞的心从此被激起，在以后的日子里，去靖安的想法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来到滦河边干活，总会向对岸投去猎奇的眼光。
第二年秋后，天一见凉，我们就有了去靖安赶集的想法。于是田间地头，我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听积累去靖安的途径和方法。房东王敏大爷，那是我最熟悉的本队社员中“饱读诗书”的人物，也曾经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大爷见我问到靖安赶集的事，先是警告我：那可不是随便去的，要跑冰，还要绕着“青沟”跑，没有熟路的人领着，千万不能去！然后老人家摩挲着稀疏的胡茬子，得意地娓娓道来。最终我不但清楚地摸清了路线，还知道了什么叫“青沟”①，并大概的了解集市交易诀窍，交易行情。当然，最后王敏大爷还是非常严肃郑重地告诉我，想去靖安一定要等他带我们去。
哈哈！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于是开始了跑冰赶集的准备。
那时候，大地气候还没有变暖，一进入腊月，就是冰天冻地了。早晨出工去挖河泥，河沟里已经冻上了厚厚的冰，要刨开一尺多厚的冰层，才能挖泥。而且很多人在冰上走来走去，也没见有一处塌陷。于是我暗想，应该可以去跑冰了。我问王敏大爷什么时候去靖安赶集，大爷说得等年根儿下才去。我一听心里可就着急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重复着，清早挖河泥，白天平整土地，晚上读报纸。想看点书，也就那么几本，翻来覆去地看，都倒背如流了。这种生活对于我们知青来讲，简直是太枯燥无味。跑冰去昌黎赶集，与其说是想买年货，实际是在寻求一种精神刺激，无异于一次探险。
过了腊月初八，想想谚语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腊九腊十儿，冻死小人儿。我想着应该是最冷的时候了，于是开始张罗去靖安赶集。拿出蓄谋已久的具体方案。姐仨一商量，老大玲姐首先提出异议，说：“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等有人带着我们一起去安全。”那时候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去“跑冰”，也听不进劝告，还是主张早点去，我提出的理由是：等到快过年了，所有东西都贵了。再过几天队里也该杀猪，分了肉我们就得回家了。最后姐三个统一意见：下一个集，不管是逢“一”还是逢“六”，就请假去赶集，到滦河边看有人跑冰，就跟着走，没人就回来。
到了下一个集日，可能是阴历腊月十六，我们就请假去赶集了。但是，也没敢说是去靖安。早早吃过早饭，趁着社员们吃早饭的空挡，我们就背着小包出发了。那天天气可好了，晴空万里，我们的心情也特别好。简直就是小鸟出笼的感觉。穿街巷，过大埝，再走过二道埝，我们到达了滦河边。
冬季的滦河，八里宽的河床，从这头望见那头。没有一点遮拦，一眼看过去，好像河冰宽度也就是河床宽度的一半，我那心情别提有多敞亮了。只是静静的河边没有一个要跑冰的人，让我们有点沮丧。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来人，于是，我提出：“都到这儿了，干脆咱们自己去吧，注意躲着点青沟，说不定一会就有人来呢。”大家想了想，觉得反正也请假了，光在冰上挖泥都有一个月了，这冰一定很结实了。于是，我们开始跑冰过河了。
踏上滦河的冰床，心里又紧张又兴奋。阳光下的河冰，闪着点点金光，调皮地眨着眼睛看着我们。我们唱着，转着，一会儿跑一会儿滑。有时会听到有冰炸裂开的声响，于是马上轻手轻脚地退回去；有时也会一惊一乍的发现所谓的青沟，于是赶紧改变方向，绕过“危险”。宽宽的冰床只有我们三个女知青，一种无知的勇敢和一路无畏的欢笑。因为王敏大爷讲过，跑冰不能一起挤着走，于是我们三个分开距离走；大爷还说过，不能在冰上停留，于是我们一路碎步，轻轻地小跑；大爷就是没告诉我们应该顺着冰的裂纹走，我还以为裂纹就是青沟形成的呢，于是我们就躲着裂纹走，专找平整冰面走。其实这是极其错误的，平整的冰面才是最危险的。还好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达靖安一侧。
要说顺利，那只是嘴上说得轻松而已。实际上，我们个个也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紧绷着的小腿又疼又酸。坐在昌黎一侧的滦河大埝上，跑冰过河的胜利喜悦是那么短暂，忧虑就开始慢慢地爬上了心头。三个人虽然都不说，但是估计心里都在想的是：回去怎么办呢？
远远望去，靖安集市那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少年的心真是一分三变，啥也不想了，起身赶往那个向往已久的地方。
靖安集真是名不虚传，延伸足有二里地长，各种农产品应有尽有，光卖苹果的都有好几十个摊点。当地人一看我们的装束，就知道我们是知青，于是就有胆大者前来“探路”了。他们有意在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用昌黎普通话低声吆喝着“布票”，或者直接连价钱一起吆喝“布票两毛”，（意思是布票两毛一尺）。你要是多看一眼吆喝的人，马上，便有很多人跟过来。还有人在我们身边吆喝“粮票”“鸡蛋”“棉花”……
没白去一回，一直采购到快中午，不敢太晚，怕找不到回去的老乡做伴，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往回走。到了河边一看，有好多河西的老乡在跑冰过河了，悬着的心终于有了找落。不管是哪个村的，只要去河西，就是我们的向导啦！
终于，打听到一个同村的老乡，就跟着他一起跑冰回家了，这时候的心，才算真的放下了。老乡一路走一路介绍跑冰的经验，我们听得心里好后怕。原来我们竟然在几条青沟上跑过！没把我们掉进去，真是万幸。
回到家，都没敢跟老乡说是去靖安赶集的事。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工了。
但是最后我们跑冰去靖安赶集的事，还是被老乡们知道了，可把队长大叔和王敏大爷吓坏了，狠狠地批了我们一顿。从此以后，每当我们请假去赶集，都会被队长问得一清二楚。
靖安的集市很吸引我们，每年春节回家前，我们都会去那里赶集。但是，再也没有自己冒险跑冰过河了，我们都是和有经验的老乡搭伴一起去。
这就是我们知青花样年华中的一朵小花。在漫长岁月的磨砺中，我们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一年年成熟了。
①青沟的形成，是由于冬天水量小，河水在河床上分成多条溪流往下游流动，因此冲刷出很多新的狭窄的河道。水流动的河道，一般结冰比较薄，表面看上去比其它的冰层颜色深，所以叫青沟。
作者简介：孙青燕 (向往阿里)
1970年毕业于唐山二十六中，下乡插队五年，煤矿电器化专业，从事煤炭科研和超声仪表工作至退休。业余爱好诗画文章骑行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