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游戏圈,正在塌缩|游戏葡萄

宇宙始于奇点,在一场没有来由的大爆炸中开始,先是膨胀,然后急速扩张。经过漫长岁月,直到越过某个临界值。大塌缩出现,宇宙全面收缩,走向彻底的终结。

北京游戏圈现在,正在塌缩。

2015年,寒风过境,裁员的裁员,倒闭的倒闭。大家伙儿都在忙着过冬。一年后的现在,回头去看。这才惊觉去年的寒潮并不是预示冬天,而是比冬天更加严酷的大塌缩的先兆。

裁员,裁项目,裁部门,还活着的公司每隔一两个月就都有点动静。还存活的项目人心惶惶,压力空前。老板们心里一个个打起了小算盘,风过了,猪是不是该落地了?

过去的一年里,在北京游戏圈这个小小的宇宙里,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如下文类似的故事。

熵增

大塌缩开始的时候,有的公司裁员,有的公司倒闭。

可也有的公司还在招人,做新项目。

这是一间看起来占地很大的写字楼层,一侧都是办公室,另一侧是开放的隔间,供普通员工工作。员工工位上有许多私人物品,比如巨大的超过工位宽度的大型海水鱼缸。奇怪的是在上班时间里,在员工工位上却人员稀少,只有鱼儿一直闷头游来游去。

“我们公司福利很好。”

制作人坐在办公室里,用这句话做开场白,我们开始了一场闲聊。

这家公司曾经有过成功的产品,到现在为止也有稳定的用户群。被收购之后,管理层基本上都实现了财务自由。

一家低调而有钱的游戏公司。在宇宙膨胀的年代里,类似这样的中型公司其实数量不少。不显山不露水,但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这种体量不算小的公司,在北京这个小宇宙里,怕是得有两手之数。

“公司计划对四年前的成功项目进行再度开发。我们需要一款做成功的二代产品。”

闲聊了一阵之后,笔者忍不住问出心中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开始二代产品的开发?”

“我们早就做了。”制作人耸了耸肩,“做出来的成品品质很差,完全没有竞争力。”

“是不是没有启用主创团队,找的外部的人来做的?”

“基本都是原班人马,核心人员没有走的。”

“那……那是管理层干预太多?”

“管理层完全没干预,彻底放权。”

“时间太赶?”

“一开始给了一年半,然后又延期了半年。”

“那有没有考虑做些其他类型的项目。”

“做过,鼎盛时候我们一口气开过五六个项目。全部都不行。只能裁掉。”

“……”

沉默,当天的天气不错。

后来,笔者和制作人闲聊了很多别的话题,在愉快的气氛中亲切的交换了意见。

离开这家公司的时候,那条海水鱼还在卖力的游着,那片工位附近依稀只有一两个人。

这不是个例,几乎每一个低调而有钱的公司都在开发他们的二代产品。有的早就转型,有的才刚开始,有的屡败屡战。还有的无限换皮,只做一个类型。

对于绝大多数从膨胀年代走过来的游戏公司高层来说,他们的内心永远都横亘着一个疑问:“为什么我开了那么多项目,就没有一个赚钱的?”

熵,永远会从有序走向无序,永远会从低熵走向高熵。

北京游戏公司也似乎永远在开项目,裁项目,换一波人开项目,继续裁项目的永恒循环中挣扎。而熵,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累积,热量一直在流失。

红巨星

“我们是一家有着十三年历史的游戏公司。”一位老板这样对我说道。

笔者打量着这个宽敞的大办公室,字画,古玩,关公像。穿着中式服装、南方口音的老板。一个典型的商人。笔者这样判断。

闲聊了一阵。老板打断了笔者的话头。

“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您说。”

“我以前在世界上最大的游戏公司里做主管,我也开发过非常成功非常知名的大项目。我在美国排名前五的大学里念的书。家世嘛。”老板扫了我一眼,“应该比你也要强很多。”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要多学习一个。”

惶恐。“您说的对,向您学习。”

“你刚才说到这个老板要不要插手游戏制作的事情。你举了个例子说电影圈的投资人不会干预导演的拍摄。”老板笑了一下,“我同你讲,导演嘛,人家是从知名的专业院校出来的。你们呢,我讲句不好听的,有什么专业可言。”

“您说的对,可不是这样么。”

“不过,你说的这个老板和制作人谁做主这个事啊。年轻人嘛,有时候处理起来确实是个难题。”老板又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一个小建议,你们跟老板打交道的时候呢,还是要学会,怎么说呢,配合,配合老板。”

“是是,那肯定得这样,我也这么想的,谁出钱听谁的。”

“我同你讲,我也放权过,最后怎样,失望嘛。“老板脸上露出萧索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过往的峥嵘岁月。”现在怎样,还不是得我亲自带项目!”

后来,老板又跟笔者传授了一些人生的经验,笔者千恩万谢的走了。

宇宙中存在着无数个太阳,每一个都曾经发过光发过热。有的恒星经历漫长岁月,会燃尽质量,变成矮星,不再发光。而太阳呢,会在46亿年之后,变成一颗红巨星,膨胀到极限,一口气吞掉整个太阳系。

跃迁

北京游戏圈曾经有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每个名字说出来投资人眼里都会发亮。他们也曾经发出过恒星般的耀眼光芒。后来呢,他们没有变成矮星,也没有变成红巨星。在量子层面,发生了跃迁,他们变成了另外一种物质。一种被稠密的金钱所包围的物质。

爆款很难做,但做出爆款之后呢?那些曾经做出过爆款的核心人员,甚至包括他们培养的徒子徒孙都去哪了?

笔者曾经有幸近距离目睹过爆款的诞生。这些年来,也算是多少了解一些成名成腕后圈内大佬的近况。

有一部分人可以说是真正用一个爆款实现了财务自由。然后呢,这些勤奋的,聪明的,有着许多年积累的主创人员。他们的人生渐渐变得不再跟游戏有关系。房产,投资,股票,别墅,移民,派系斗争。关键词变了。

对于许多人来说,财务自由是核心目标,做什么只是手段。这很正常,只有良好的激励手段才能汇聚人才。但对于那些原本就有着游戏理想,每天也在不断提升自己的人呢?这些人去哪了?

我们无从得知,跃迁之后,这个宇宙已经观测不到他们的具体行为,只有一些传说还流传在江湖上。

我自己认识几个大佬,他们在北京有别墅,在海外有房产,每天陪陪老婆孩子。有的每天会还看书学习,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包。也有的每天斗鸡走狗,游荡于各个高端饭局之中。

曾经的业内大佬变成了一个个标准中产,阶层的跃迁就这样发生了。也许相比于做游戏的辛苦和费力,投资房产,操作资本更有成就感也说不定。

再或者,笔者的认识可能已经无法真正了解他们心里的想法了。透过阶层的壁垒,光也会发生折射。跃迁之后的世界,跟笔者眼中的世界恐怕早就不在一个宇宙中了。

除去那些实现了阶层跃迁的业内大佬,还有一部分大佬实现的是身份的跃迁。有的核心主创在爆款项目里各种原因没有拿到应得的那份钱。但凭借名气和人脉,他们可以轻松的拉到投资,自己当老板,做自己想做的项目。

身份而非阶层的跃迁,会带来许多新的问题。每一个身份,每一个职位都有自己的学习曲线,当一夜之间,你的身份从一个主创变成了老板,要学习,要适应的事情实在多如牛毛。有的人扛下来了,成功的变成了一个老板。大多数人没有扛下来,最终迷失在了身份焦虑之中。

量子在激发态之下,会从一个能级跃迁到另外一个能级。

在当下的北京游戏圈,每个人都希望实现阶层的跃迁。可实现之后呢?对于游戏圈本身,除了造富神话,他们又留下了什么痕迹呢?

没有传承,只有传说。

黑洞

笔者在前两年特别热衷于寻找成功游戏的密码,失败游戏的原因。成功的游戏有它们的共性,失败的游戏也各有各的取死之道。

有时候在生活中,论坛里也能碰到很多同样热爱分析的同行。聊起项目成功失败的经验教训,大家都很有共鸣,而且许多看法也惊人的一致。

当这样的景象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之时,有一个越来越大的疑问,不可避免的出现在笔者的心头。

随便一个中层甚至基层都能对失败的原因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些握有决策权的中高层难道会对这些道理一无所知?

这明显不合逻辑。

大塌缩开始之后,笔者更多的开始观察中高层们的决策和思路,对于圈内的各家公司都有所了解。但了解之后,不得不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在北京游戏圈内,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无法想象的黑洞。它横亘在两个群体之间:广大的基层和一部分中层;另外一部分中层和高层。

这两个群体并非泾渭分明,但双方的所思所想南辕北辙,如同两个物种。

黑洞屏蔽了信息的交换,一方的信息进不去,另一方的信息出不来。即使双方面对面坐着,互相大声的对话,黑洞也会把一切信息都扭曲掉,双方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当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笔者不寒而栗。但却已无力回天。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原因,结果都不重要。唯有熵增是永恒的。

这个黑洞到底是由什么样的物质形成的?笔者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有一点点认识。只有金钱和利益才有可能拥有这么大的质量,才能扭曲一切信息。

对于基层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无休止的加班,频繁的方向更改,随时都可能的裁撤项目。,随着老板心意变化的项目进度。

对于高层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个又一个失败的半成品,大忽悠,时间金钱的投入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双方的利益着眼点不同,对财富的预期理解不同,黑洞就这样一点点的产生了。

终局

物理上的大塌缩有两种可能的结局,一种是宇宙不断收缩,最终变成一个体积无限小,密度无限大的奇点,然后“砰”的一声,大爆炸来了,开天辟地,一个新的宇宙诞生了。

另外一种可能就比较吓人了。恒星燃尽了所有质量,满天星辰都一一熄灭。热量完全流失,宇宙变成一片死寂的荒漠。就这样,宇宙最终走向了热寂。

北京游戏圈最终会怎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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