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里的谎言，能让你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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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品谈>>>>>
下周学生差不多就都开学了，谁都说教育是大事，可这些年我们的教育是怎么走来的呢？听了今天老杨给你讲的故事，你会哭笑不得。
这是我十年前创作的一个短篇小说，说是小说吧，还不如说是记实。小说中的人物还都在，里面校长现在退休了。
小说里的“两基”是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
谎言
■老杨
天热得出奇，才早上七点多，太阳照到人身上就热辣辣的。关卫国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更是火烧火。，他想，这上面领导的话咋说变就变呢？
为了这个国家的“两基”检查，他都忙了两个多月了。就这么个村办的小学，六个教学班，七名教师。可两个月造出的表格在办公桌上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老师都叫苦连天，他这个校长也怨天怨地，还能怨谁呢？
只能怨他们这个村的地点不好，一个几十户的小破村子偏偏在个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里。领导说国家教委的人来了一定要到保护区，他们这个小学校就在公路边捎带着就看了。嗨，都是因为这该死的保护区。
老师们说这两个月写的字比活这么多年吃的饭都多，用的纸比穿的衣都多。
也是，最早说是要重点准备“扫盲”的材料，大家连夜奋战，把村里的田傻子都扫了。还叫一年级的孩子给写了几张歪歪扭扭的试卷，还故意让学生把国家的国少写了一点，学生问为啥？关卫国说就差那么一点就好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扫盲”的材料可算搞好了，得到了区教育局领导的认可，可还没喘上一口气，上面又说他们这里应该有个劳动教育基地。
关卫国真是不想干了，区教委的领导他不怕，他们这是个村办的小学，村办村管，人、财、物和区里屁不相干。可当村书记的侄儿找了他，说这是上面的政治任务。没办法，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侄儿过不去，那是自家人。
让建劳动教育基地就干吧！平整土地，起垄，播种，浇水，全校师生忙了一周没上课。可老天又和他们过不去，天天万里无云，刚出来的秧苗都旱黄了，蔫头耷拉脑的，早上浇的水没等吸收就被晒干了。
更可恨的是还是要补五年的劳动教育实践记录，编吧！又没日没夜地编，都编出来了笑话。
记录从一月编到了十二月，有的老师编的内容里十二月了还除草。关卫国说你们家在雪地里除草啊，编的老师说编扫盲的时候习惯了，月月都扫盲，这一下来就月月都除草了。
好在他在学校里有面子，老师没说什么，又埋头苦编了半个月，编完了，检查组也到了。
省教委领导说人家要抽签，抽到哪个学校就到哪个学校。区教委的人告诉他，他们学校没抽到。
他虽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可又有一点失望，白编了，人家连看都不看。
可就在昨天晚上，区教委主任亲自打电话来，说后天检查组要到保护区玩，顺路到他们学校看升旗仪式。还特别强调，检查组对检查过的学校都十分满意，他这里是最后一站，要是搞砸了唯他是问。
关卫国嘴上应着，心里气，你能把我怎么样，学校是村里的，村里我侄儿说了算，我侄儿还能把我这个校长给撤了不成。
刚放下教委主任的电话，乡长又打来了电话，让他一定要重视，这是关系到全区的大事，区长有指示，要确保这最后一站不出问题。
放下了乡长的电话侄儿就到了他家。
说，叔啊，乡里给他下了死令，过不了这一关明年的村支书就不让他干了。
这下子关卫国紧张了，这又变成了自家的事，怎么的也不能掉链子，他这一掉链子，他们家就都掉链子了。他侄儿是村书记，他弟弟是村会计，他老婆是妇女主任，他是小学校校长。他这节骨眼上要出了事等于全家人在村的事就都泡汤了。
升旗仪式不是什么大事，比编那些材料要好多了，可他们学校现在升不了旗了，挂国旗的绳子被偷了。原本旗杆是可以放倒的，但人家把旗杆下面的螺丝拧下来，把旗杆也偷了，没办法索性把旗杆和底座焊死了，这回旗杆不丢了，可绳子丢了，也再不好挂上去了。
关卫国想了一夜，没什么好办法，只有叫学生顺着旗杆爬上去，把绳子穿下来。平时里学生总是像猴子似地向上爬，他总像赶猪似地往下赶：去去去，掉下来摔死你。
危险是有的，可也只能这样做了。
一夜里他在脑袋里物色好了几个对象，都是五、六年级长得瘦小的学生，平时关卫国看他们爬过。
一路上关卫国想着让他们谁先爬，可想着想着还是心里害怕，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太冒险了。
到了学校，学生们正在老师的组织下打扫卫生。满操场的学生干得热火朝天，个个满头大汗。操场上空黄烟滚滚，就像个古战场。关卫国在操场上找了老半天，也没看到他要找的那几个学生。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在学校读六年级。
关卫国马上把儿子叫过来，让他去找那几个学生。儿子问干啥？关卫国不耐烦地说别问了，快把他们给我找到升旗台下。
儿子很快就把那几个学生找来了。关卫国问，知道咱学校要来什么人吗？几个学生答知道，国家的人。关卫国说对，但人家要看升旗，咱这旗能升上去吗？几个学生摇摇头。关卫国又说，升不上去旗，就是丢咱学校的脸，丢咱学校的脸就是丢你们的脸，丢你们的脸就是丢你爹妈的脸，那就是把咱全村的脸都丢光。
几个学生听得真愣，不知道校长要干什么。儿子却抢着说，我知道了，你是叫我们把绳子挂上去，那样就能升旗了。
关卫国骄傲地看了儿子一眼说，对，你们谁有把握爬上去，还要安全，完成任务后我奖他十根雪糕，平时不让你们爬，我说能摔死，这回咱动真格的了，没能耐的不要逞能，摔死可不是好玩的，一定要有把握。
几个平日里爬上爬下的淘小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了。
关卫国知道是自己一直强调会摔死，孩子们也怕了，他刚想再说几句鼓动的话，儿子却跳到自己面前，挺着胸脯说，我有把握，我一定能行。
关卫国白了儿子一眼说，一边去，这没你事了。儿子不但没走，反而前进了两步，理直气壮地说，我真行，我背着你爬过好几次呢！
关卫国看儿子这么固执，没好气地说，撒谎，滚蛋！
儿子急了，说，我没说谎，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这回关卫国有点气急败坏了，说，滚，滚，滚！撒谎，你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
儿子委屈得脸都红了，眼泪在眼圈直转，一步窜到旗杆前说，我没说谎，不相信我爬给你看，看我到底说没说谎。
到了这个份儿上，关卫国傻了，他快五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媳妇在生这个儿子前流产了六个，这个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保住了，保胎的药吃得能用车拉。可这小子竟不知道他当爹的意思，一个劲儿地和他较真儿。
关卫国太不放心儿子，他不能让儿子有半点闪失，这是他的命根子啊！忙沮丧地说，算了，算了，不爬了，丢也不丢我一个人的脸。
儿子却像一头小犟牛一样瞪起了眼睛说，不行，我要给你看看，我有没有说谎。说着脱了鞋，两手抓住旗杆向上就爬。
关卫国心里有话说不出来，这里还站着几个别人家的孩子，你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就不是了吗？不让你儿子爬让人家的儿子爬，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关卫国脑袋轰的一热，想，算了，不能干那缺德的事，就让儿子爬，也许儿子真没事，出了事也是自己的事，和别人没相干。
关卫国忙叫，下来，下来，没带绳子，上去干什么？儿子两手一松劲，从旗杆上滑了下来。
关卫国亲切地摸了摸儿子头问，真没事？儿子说没事，小菜一碟。关卫国说，好，一定小心，不要慌，知道吗？爸在下面接着你。
儿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关卫国看着旁边站着那个淘小子，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几个废物点心，傻站着干什么，快到体育室把海绵垫搬来。几个学生一溜烟跑走了。关卫国把准备好的绳子的一头穿到儿子的腰带上，又爱又气地说了一句，你真是二百五。儿子傻笑一声说，真没事。
几个学生把海绵垫子搬来放到了旗杆下，关卫国知道这就是个摆设，十八米高的旗杆上面掉下来个人，就是摔到垫子上也是不死即伤。
本想再嘱咐儿子两句，可觉得说太多了怕儿子会紧张，心一横说，你说你没撒谎，你爬吧，爬不上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儿子朝他作了个鬼脸，摸了摸腰间的绳子，向两个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像一猴子一样轻快地向上爬去。关卫国没想到儿子还有这样的身手，还不知道他背着他干了多少坏事呢，这事完了一定好好教训他。
儿子很快就爬到了旗杆的三分之二处，可再向上爬，旗杆开始左右摆动，儿子也放慢了速度，小心地抓着旗杆，两脚一下一下地往上蹬，身体一弓一伸，随着旗杆一起摆动。关卫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张着嘴死盯着儿子摆动的身体。
还剩五米、四米、三米、一米，旗杆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儿子的双腿盘在旗杆上不动了，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儿子一动不动。
关卫国眼睛都红了，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只是嘴角微微颤了两下，他的全身开始发抖。
随着儿子的静止，旗杆摆动的幅度也小了下来，儿子这才伸出一只手向旗杆顶那个铁环试了一下，还差一点就可以够到了，儿子又小心地向上移动了一下，旗杆又大幅度地摆动起来。关卫国再也不敢看了，转过身一下蹲在了地上。
儿子最后顺利地把绳子穿到那个铁环上，从旗杆上滑下来的时候，关卫国跑过去一把把儿子抱在了怀里说，记住啊，以后可不能干这危险的事，你让我担心死了。儿子带着胜利的笑容说，爸爸我没说谎吧。关卫国喃喃地说，没有，没有，是爸爸说谎。
第二天，检查组要到来之前，关卫国又接到了教委主任的电话，说要把前面准备的那些扫盲和劳动教育基地的材料也准备好，给检查组也顺便看看，虽然检查组对其他学校的检查很满意，但有了这些材料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关卫国沉吟半晌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想说谎了，便挂断了主任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