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小说:铃 铛(8)
于同小说:铃 铛(8)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十一
快晌午了,七爷有些心急,马车还没回来,老三也没回来,己经派人出去找了。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着,孩子们今儿个谁也没让出去,大门也都关着,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隐约听着两声鞭子响,早就候在门口的俩孩子推开了大门,都太熟悉二大爷儿的鞭子声了,要说赶车的手法,达户井高老二的技术在呼兰以北是出了名的,一杆大鞭在他手里,被甩的出神入化。性子再烈的马,碰着他都服服帖帖的。俩孩子刚站稳当,马车就到了大门口,鞭子又一声轻响,三匹马并未减速,冲进了院子,在堂屋前甫一停稳,后面的骡车也到了院门外。听着动静了,人们都走出屋子。小伙子儿们拎着家伙儿先后都下了车,把铃铛哥架到西厢房里“歇着!”几个女人早就叽叽叽喳喳的围在了马车前。
“哎哟!老姑,你可得慢点儿,我扶您一把。”一个身材高佻,脸上略带些雀斑的女人说道。还没等说完呢,老太太己经“嗖”的一下蹦下来。“一边拉儿去,我也不七老八十的,还让你扶!三小子呢?咋还不过来接媳妇?”老太太吵吵着,边四外寻摸。旁边一个岁数略大的女人拽了拽老太太的袖子,又趴耳朵上嘀咕了几句。老太太一皱眉,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着道:“老四屋里的,快点先把你三嫂扶东屋里歇歇,一会儿吉时到了,好拜堂成亲。”
铃铛的意识好似被剥离出了身体,悬在空中,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拥着进了屋子,又看着各样的女人和孩子们对自己品头论足,然后又在老太太的骂声中离开了屋子。铃铛一个人坐在炕上,一股过堂风拂过肩颈,丝丝的凉意。这才觉得灵魂又回到了身体上,转过头打量了下屋子,这是一间厢房,房门靠右手边,旁边是两扇窗户,用木棍支着,俩孩子正贼头贼脑的往里看。秫秸编的炕席半新不旧,炕稍一口漆着檀色儿的大柜子,上面放着两床被子,叠的规规整整。铃铛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陈家窝棚的小家,想到了二小儿,轻叹了一口气,心道:“二小儿,姐本想为你守着,看样子是守不住了,放心吧二小儿,我是丧门星,谁碰我就克死谁。二小儿,我不是好媳妇,不能为你报仇,也不能为你守身,二小儿……”铃铛哽咽了,泪水穿过脸颊,滴在水蓝色的衣襟上,快速的浸润开来。仿佛六月乡间的细雨,瞬间朦胧了世界。
正房堂屋里,老姑奶正唾沫横飞地向七爷讲着抢亲的经过:“嘬嘬,老七啊,这媳妇能进门,你得儿烧高香啊,长的俊不说,还贤惠,看着就让人舒坦儿,三小子那样的,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快赶上人家爹岁数大了,往后可得好好待见人家,要让人家在你们老高家遭了罪,我可造了孽了!”
“哎哟,他老姑,你就放心吧,咱是啥人家,你还不知道吗?虽然不是名媒正娶的,可该给的,一样不少!”七爷端着烟袋话音刚落,一个半大小子呼哧带喘的进来,冲着七爷说道:“爷,我三叔回来了!”七爷一抬头,道:“凤武,让你三叔快过来!”
“哎!”凤武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随后进来一个中年汉子,穿着开襟小褂,下边衣角还带着块补丁,裤腿上粘着两根青草叶子,胸膛上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儿,晒的黑红的脸上胡子拉碴。脸上带着喜色还有点扭捏。道:“爹,夜儿晚上咋不说娶亲的事呢?今儿早上就不出去了,嘿嘿……”七爷把脸一沉:“咋的?给你娶媳妇还娶出不是来了?看你这一身,赶紧拾掇拾掇去,完事了好拜堂。”“嗯哪!”高礼答应着就往外走,忽地回过头来问道:“老姑,几点是吉时?”老太太手一指他:“你这榆木脑袋,一个抢来的媳妇,还看啥时辰,你啥时回来啥时就是吉时,你快麻溜的吧,对了,把胡子刮刮,别象个蹲大狱的似的!”
“啊,嗯哪老姑!”
铃铛再次被拥着走进了堂屋,脑袋上盖了一块红布,在老太太那破锣嗓子声中拜了天地,拜了天地就板上订钉的成了老高家的三媳妇。洞房就是来时坐的东厢房第二个门儿,当高老三犹豫着把盖头掀下来后,心里一阵惊喜。在他二十岁的时候,爹一年内给他娶了两房媳妇,头一个是邻村一个姓王的本分人家的二丫头,开春时结的亲,性格泼辣,干活煞是利索,可惜刚成亲一个多月,门前塘里的冰化净了,柳毛子正往下掉“毛毛狗”呢,二丫头起了羊毛疔,找的是后院四斜楞儿他妈,连扎带拨的,也没救过来。从进门到烧完三七整好儿俩月。
上秋时七爷托人又给说一个,是淹死牛沟老孙家的,和老三同岁,姑娘勤劳朴实,过日子屋里屋外,炕上地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过门不到一个月呢,一天后半夜,突然间喊头疼,高礼到爹屋里把烟袋拿来,透出些烟袋釉子,抹到她太阳穴上,不但没渐轻,反倒抱着枕头撞墙,折腾到鸡叫二遍的时候,不疼了,说有些渴,连喝了三碗凉水,老三去水缸给她舀来第四碗时,咋招唤,也没醒过来……
老三心下欢喜,没想到抢来的媳妇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不由得喜形于色。可是想到二十年前死在这铺炕上的俩媳妇,又有些担心:都说我命硬,万一……要是有个好歹,不是害了人家吗?铃铛也在端祥着他:一件黑色的小褂不知从哪个箱底掏出来的,皱皱巴巴。新刮的胡子,黢青的腮帮子上还残留着一抹血丝。脸色一会儿欣喜,一会儿皱眉。看向铃铛时还有些拘谨。铃铛暗自叹了口气:爹要是活着也比他大不了几岁吧?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真要把他也克死了……哎,自己真的没想过要害谁啊!
俩人坐在炕沿上,一个炕头,一个炕稍。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说道:“我命硬……”不同的是铃铛面无表情,老三脸上有些许的愧疚。
铃铛躺在炕上,整个晚上,她的身体一直麻木着,除了刚开始时的一阵疼痛。老三进入了她的身体,铃铛的眼睛闭着,却成为了二道泉,汩汩的流着,沿着两鬓流入发际,再落到枕上。“二小儿,姐对不起你……他们把扫把星抢回来,是他们自愿,我不想害人……”铃铛心里想着,慢慢的有了一点快感,不是身体的,是心里自认为的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当老三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运动时,铃铛在心里也一下一下默念着:“克死了……克死了……”
老三再次获得一个惊喜,发现铃铛哪里是什么抢来的寡妇,分明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黄花闺女,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瞬间充溢了大脑,随后流向了四肢百骸……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