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段人生岁月的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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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端午，黎明天色很早就微白了。早晨起来，推窗望见小区的枇杷树，有几只白头翁鸟，正耐心啄食树杈梢上的残余果实，果实特别黄，而白头翁头上的羽毛特别白，这让我突然想起记忆里的端午，一年又一年，像现在流行的视频格式抖音一样，配着刀郎歌曲《雨中飘荡的回忆》的旋律：“就像小雨，它一点一点滴滴，一点点一滴滴，它飘来飘去……”
最初印象的端午，应该是在自己十岁前，端午是充满食物的节日。那些年特别贫困与饥饿，端午的天空到处飞翔着粽子、灰鸭蛋、鸭子与黄鱼。我的方言童谣也堆满了美味食物，在我想象里飘着芬香：
端午节，黄鱼黄，甏里灰蛋油油黄。
家家杀鱼又宰鸭，奶奶粽子特别香。
那个年代，作为“街上人”的我，粽子只是街上饮食店的概念，一家家店摊上摆着粽子，缕缕飘来的肉香，简直是要把我的内脏全部挖走。那时，我羡慕学校里的农村同学，他们每个人都有粽子吃，让我的眼神充满神奇吸引。端午，鸭子是那些条件好的家庭才可以消受得起，似乎从未飞入我的家门。而“灰鸭蛋”是需要和香瓜一样的剖开，一枚“灰鸭蛋”被瓜分为四份，我得到的仅仅是一份。
记得那段岁月，黄鱼是街道主任挨家挨户发票子分配的，我家会分到一条不足半斤的黄鱼。这是一年最多看见一次的海鱼，它出现在中午家里的四方桌上，有六七个人围着桌，抢着吃。可怜的黄鱼，正瞪着雪白的眼珠，一下子便四分五裂，只留下一副完整的鱼骨架列陈在盆里了，后来，完整的骨架也被奶奶夹走了，看她津津有味舔食着骨架上的余味，诱得我干脆拿起那只空盆，留有残余的鱼汁，便去盛了饭拌一下，三口两口吞下肚，抹了抹小嘴巴。
稍大一些年岁的端午，应该是在十五岁左右，端午是《白蛇传》里的法海、青蛇，还有蒲蒿艾草、雄黄写的“王”。那时候的端午充满诡秘与神怪，法海与青蛇是闯进我头脑里比较早的怪物，这两个怪物在我少年意识里搞得十分恐怖，天空会翻云覆雨，大水滔滔，高耸的雷锋塔。而青蛇无处不在，甚至游入我的梦里，让我从此落下了惧蛇的精神病患，从此与蛇冰火两重天，对蛇害怕与恶心，从不碰触，从不吃蛇的任何形式美味。
那个时间里，我注意到家家门户都会挂着一束蒲蒿艾草，乱乱的一簇，还有写着一个“王”字，那黄黄的颜色，在门上赫然画着。一些农村里孩子多数被额头上画着“王”字。这一天，有一种神秘兮兮的气氛笼罩在我记忆里，我的少年时代是没有童话的，整个社会像是服了激素一般地癫狂，唯有端午在我记忆里，怪怪地穿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
再稍大一些的端午，是在二十岁左右。我了解到屈原的故事，那《离骚》的哀怨，投江自尽的悲愤，让我懂得端午与国家扯上了关系，与一个有着民族振兴使命感的志士文人扯上了关系。才知端午原来便是一种家国的爱憎，一种风俗文化的载体。那年代，屈原是被边缘化的，端午被列为“旧风俗”也被边缘化了。但二十岁的人，却往往会有反叛意识，我从那些古书上，了解到屈原的时代与他所怀的一腔悲苦辛酸，了解到作为一位文人甘愿自绝的强烈无奈。对我来说，一种神秘的内心冲激开始出现，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化力量吧。那时的端午，开始弥漫起步入诗歌殿堂中的神圣，草木与山河，都有属于自己的快乐与悲伤。
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以诗歌形式进入一种魔幻的精神世界，表达自己尚处于萌芽状态的独立个性的爱憎，这是来自于远古时代，关于人的尊严、生命的形式与生活唯美内容的最初印象。当年的社会环境，人与人之间政治态度的虚假与复杂，开始让我思考社会，开始在诗歌里挥霍个性与追求。那时的端午，让我进入了心灵放飞的年代，因为诗歌天地的开阔，常常会超乎我们对它的想象。
到了三十岁上下年龄的端午，自己好像是一位从非洲远旅返程的游子，突然开始正视生活，参与到长辈生活的内容中。学会采购食物，有意识地给家人营造节日的生活气氛。学会买黄鱼、鸭子，然后学会烧菜，做成可口的菜肴，学会在家里欣赏裹扎粽子画面的愉悦。浸淘着糯米、切着鲜肉、放进红红酱油、去市场买回青青的箬叶，一叶叶展开，让家人浸入到一个祥和、安康的生活气息里，端午充满温婉与宁静。人生到了一个特定阶段，对生活有了厚重的认识，自己生命担当中，端午成了一项必要的内容，置换出一种责任和使命。
这种责任和使命感，在以后每一年的端午里，会越来越沉。直到进入岁月高处，攀上五十岁年龄，会体会到人生的高寒气流。这样情绪下的端午，突然觉得对长辈的孝敬需要加大表现力，对先祖的怀念需要充分表白。所以，每到端午，自己便常常想到与长辈坐聊家常，共同回忆是一件多么祥和的事。带上端午传统的粽子、黄鱼、鸭子和灰鸭蛋，与长辈共同进餐，让长辈感受到晚辈一份浓浓的亲情与孝敬之爱。这样的端午，便有了幽幽淡淡的怀念味道。
端午，是一段岁月里人生的抖音，每个人有不同的版本在展示出它的内容。我从自己版本中，看出岁月掠飞的影子如此仓皇，那雨中飘荡的记忆，也像小雨，一滴一滴，飘来飘去的辉煌，又是飘来飘去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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