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欺凌:15岁的他,倒在学校厕所的血泊中,再也没有起来 | 最后的玫瑰少年

生而为人无罪

你不需要抱歉

壹·花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三年二班教室里传来清亮的歌声,独自坐在墙角的少年端着手中的音乐课本,满面笑容地放声歌唱着,这是他最喜欢的音乐课。

少年穿着整洁的校服衬衫,梳着乖巧的短发,白净的脸颊上隐隐现出几分文静的秀美,尽管坐在角落,他空灵清澈的嗓音却脱颖而出,饱含着如许深情。

坐在前排的女生不时回头张望他,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少年的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晕,女生酷酷地挑了挑眉毛,转过头时露出了耳后的玫瑰纹身。

一曲唱罢,音乐老师看到还有五分钟下课,准备再播放一首民谣。突然,他看到角落里举起了一只手。

“温子皓,怎么了?”

“老师,我想去洗手间。”他的声音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粗糙,而是如同月光浸润的丝绸一样柔软细腻。班级里回荡起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声。

“安静,安静!”音乐老师皱了皱眉,示意温子皓可以先离开教室。

坐在短发女生旁边的男生小声嘀咕着什么,嘴角还挂着猥琐的笑,只能听到“母老虎”和“娘娘腔”等几个刺耳的词。

女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起手肘想要继续教训他,不料被音乐老师喝住。

“何玫澜,你给我老实点,好好上课!”

她吐了吐舌头,眼前的音乐课本看着实在无聊,她一心想着下课。

下课十分钟的喧闹转瞬即逝,温子皓还没有回到他的座位上。化学老师端着酒精灯和烧杯走了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何玫澜有种惴惴不安的预感,她不顾老师和同学们诧异的眼光,径直跑向了走廊尽头的教工盥洗室。她知道,温子皓不会去学生用的洗手间。

推开虚掩的玻璃门,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她心上。

光滑的瓷砖上汇聚着一滩血泊,温子皓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洁白的衬衫染上层层叠叠的猩红色。

何玫澜踉跄着扑倒在他身前,将他翻过身来查看,发现他面色灰白,双目紧闭,呼吸极其微弱,口鼻还在向外渗着血。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

“温子皓!温子皓!救命啊,快来救人啊!”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瘫在地上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老师们和学校保安赶到的时候,洗手间的地上一片狼藉,浑身是血的女孩苦苦哀求着,执意要跟随救护车到医院,附近的教室里如同煮沸的水,盈满了兴奋异常的议论声。

贰·花蕾

“子皓妈妈,我建议你带孩子到医院检查一下,毕竟他是个男孩子,总这样也不行。”班主任崔老师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眉眼十分清秀,温子皓和她的容貌非常相像。

八岁的温子皓在读小学二年级,班主任发现他特别喜欢女孩子感兴趣的十字绣和跳绳,班里的男生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在背后喊他娘娘腔。

余惠英向徐老师鞠躬道别,独自骑着车回家,黄昏余晖里,她穿过遍生青苔的幽暗小巷走进家门,子皓正蹲在地上把玩着一个小砂锅,他向里面小心翼翼地倒着沙子。

“皓皓,你做什么呢?”余惠英疲惫地关上门。

“我在玩过家家,我是妈妈,要给大家准备晚饭。”子皓仰起小脸,眼神天真地望向她。

邻居家的男孩子们在巷口欢快地踢着球,他们不仅不带温子皓一起玩,还总嘲笑他不是个正常的男孩。

余惠英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周末,她早早地带着儿子赶到医院,先在泌尿科检查了身体,又去咨询了心理医生。

“子皓妈妈,请你放心,你的儿子一切正常。”心理医生看着余惠英,“那些说他不正常的人,他们本身才不正常。”

这年秋天,温子皓升入初中,领到了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课本和整洁的新校服,而他没有想到,这是一段新噩梦的开始。

叁·花谜

“今天也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哈哈哈……”教学楼南端的一间僻静盥洗室里,三个男生正围着倒在地上的温子皓,一个结实魁梧的男生骑在他身上,脖颈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

男生们对温子皓一阵拳打脚踢,他的双眼中燃烧着羞愤的怒火,无论怎样奋力挣扎反抗,依旧被按在冰凉的地砖上不能动弹。

他们大笑着撕扯下他的裤子,发出了猎奇的口哨声,像野兽一样盘桓围观着被羞辱的温子皓。

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衬衫,他死死地抓住内裤的边缘,手指捏得发白。然而,最后一块布被扯下的时候,温子皓觉得心里有一块也永久地坍塌掉了。

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男生们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嘘声,继续重重地踢着已经不再反抗的少年。

“以后你来上一次男厕所,我们就检查你一次,知道了吗?”为首的男生向他身上啐了一口,“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男生们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摔上了盥洗室的门。

温子皓擦干脸上的泪,一点点艰难地爬起身来,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一件件穿好,再仔细地扣上纽扣。他用头发挡住侧脸的淤青,用冷水冲了冲脸。

其他人无所谓,但他不想让妈妈知道。

今日大扫除,完成清洁工作的同学们都跑到操场上打球,教室里面空荡荡的。温子皓找到自己的座位,想拿出书包。

放进课桌抽屉的手,却摸到了许多碎纸片,他认出那是自己的课本和练习册,如今都被人涂鸦上难看的墨水并且撕得粉碎。

泪水再次漫上了眼眶,温子皓低低地抽噎着,他整理出各种碎片,又翻出书包内侧的透明胶带,准备将课本重新粘到一起。

“这要弄到什么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教室后方响起,温子皓心里一颤,回过头去。

说话的人是这学期刚刚转学过来的何玫澜,她梳着齐耳短发,眼神犀利而冷酷,据说在原来的学校和男生打架把对方打到骨折,受了处分才转到这里。她刚刚趴在课桌上睡觉,有书包挡在前面,温子皓没有注意到。

“没事的,”温子皓感到肋下一阵疼痛,他吸了一口凉气,“我粘一下就好了。”

“你怎么了?”何玫澜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课桌上,“让我看看。”

少年头发下的肿块赫然在目,女生咬着牙端详了片刻,攥起了拳头,“是不是大龙那几个混蛋弄的?”

温子皓的沉默继续点燃了她的愤怒,她挽起校服衬衫露出胳膊,“我去找他们算账。”

“哎,玫澜……”温子皓叫住她,又因疼痛而说不出话来。女生转过头来,看着他痛苦的神色,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算了,我先陪你去校医院,然后再去买新课本。”她潇洒地甩甩手。

“去哪里买课本……”温子皓有些迟疑。

“你别管了,我能搞定。”玫澜胸有成竹地拿起两个人的书包,扶着他向教室外走去。

肆·花漾

温柔垂落的暮色中,少女骑着单车的身影轻盈如风,单车后座的少年抱着书包,微微闭着双眼,初春的季风里散落着万物复苏的青草味道。

“温子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她目视前方,城市郊区的旧书摊附近,寻常的街巷和人家在夕照下蒙上暖暖的橙色。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少年看着天际的火烧云,出神地喃喃自语。

“因为他们怕你。”何玫澜轻轻地说,“他们越害怕你,就越想要打你。”

“那……”温子皓转过头望向少女清瘦的脊背,“你不害怕我么。”

她笑了笑,抬手挽起耳后的头发,露出玫瑰图案的纹身。“小时候,我爸是个地下拳击手,他输了比赛喝多了酒,回家总打我。有一次他用烟头在我身上烫,这个位置留了疤痕。”

温子皓看着那鲜艳欲滴的花瓣,谁能想到极美的颜色里包裹的依旧是伤口。

“那次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都没哭,也没害怕。”少女停下了车,“后来他突然哆嗦了一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碰过我。”

路边的夕阳映照着少女的脸庞,她突然静默下来,如同一尊沉睡在深海中的雕像。

“温子皓。”少女的呼唤溶成他脸上的红晕,“给我唱首歌吧。”

那天晚上,余惠英还是发现了子皓的伤口,她问不出来原因,心依然紧紧地揪着,晚饭后给儿子换了药,他走过来给自己揉肩,一如往常的柔顺温和。

回到学校后,温子皓去厕所变得异常谨慎,他或者在下课前五分钟申请上厕所,或者使用教工盥洗室,远远地躲开那些虎狼一样凶狠的男生。

何玫澜为了保护他,会和他们打架,由于她总是打赢,男生们渐渐不再动温子皓,只是充满恶意地议论着“母老虎”和“娘娘腔”的流言。

三年二班春季学期的第一堂音乐课,温子皓提前离开教室去厕所,后来被何玫澜发现倒在厕所地面上,整个人血迹斑斑,昏迷不醒。

被送往医院急救时,温子皓的口腔和鼻腔还在向外流着血,最终抢救无效,死在了十五岁的春天。

学校的老师们私自清理了现场,擦干所有的血迹,并对外宣称温子皓只是心脏病突发。悲愤交加的余惠英提出上诉,却因证据不足被屡次驳回。

温子皓的离开仿佛成为了一个谜,就像一朵凋零在春天的玫瑰。

然而人们都知道,每一个扯下玫瑰花瓣的手指,都流淌着年轻的鲜血,这种充溢着众人之恶的霸凌永远不会消逝,能与之抗衡的唯有强韧勇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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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说

随着《少年的你》登上银幕,校园霸凌再次浮现成一个深红的、疼痛的惊叹号,而本故事取材于一则发生在中国台湾的真实事件。

《玫瑰少年》纪录片中的叶永志

2000年4月20日,就读于高树国中三年二班的叶永志被发现倒在学校厕所里血流不止,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在此之前,少年叶永志已因“像女生”而遭受了持续三年的校园霸凌。

玫瑰少年的陨落并不是结束,暴力张开了獠牙,勇者撕裂了黑夜,光明终将盈满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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