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丧上升为一种审美‖文/纫秋

当丧上升为一种审美

众所周知,村上春树喜欢在小说中杜撰小说,盒子里面套盒子,故事里面说故事。
在处女作《且听风吟》中,村上春树就直接虚构了一个作家哈特费尔德,甚至连这个作家的作品情节都进行了一番虚构,给人印象深刻的是《火星的井》。
一个在宇宙中彷徨的青年钻进火星下的无底深井,最后从井中的横洞中钻出地表。此时已经过去了15亿年,原来那些井是沿着时间的斜坡开凿出来的。
最后那个青年在火星表面掏出手枪,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处女集,出版于1983年的《去中国的小船》中的一篇:《袋鼠通讯》。
这篇小说没什么情节性,整体上是一位超市检货员对一名女性消费者投诉信的回信,而且这封回信是以录音的形式展开的。
当然,我们看到的,只是文字。
因为对这位消费者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小说中的“我”基本上处于自言自语中,充满了无聊且聊,强行搭讪的感觉,甚至还不无意淫地提及了同女子性交一事。
林少华先生在译序中对此篇评价不高,认为是这篇集子中最差的一篇了。我想,林先生应该是就情节性这个角度做的批判吧。
当然,林少华一直很恭维村上春树的作品的,毕竟是译者。
在这篇小说中,“我”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同样的台词,有人说出口好笑得要死,换个人就半点儿也不好笑,岂非不可思议?……我想起好笑的事来总是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而一旦出口讲给别人听,便一点儿、一丝一毫也没有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立时成了埃及沙人……”
村上春树没有去深究人类相处为何会有此现象,如果深究,势必牵扯到一些实打实的理论和事例,比如个人语言所牵扯到的文化语境、不同性格形成的表达心理之类的研究啦什么的。
但这些不是村上春树的专业,村上春树的强项是自圆其说的制造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和逻辑,即想象性的自洽,假得赛过真的,创造一个艺术的真实。
在这段过后,村上春树灵光一闪,开始表现自己的特长:故事中套故事。
当然,与后来被誉为一千零一夜的《奇鸟行状录》没得比,但这个小故事也自有它的生命力,因为多少象征了小说的主题,并且可以视作村上春树后来成为故事大王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于是,沙人的故事出现了。
“晓得埃及沙人吗?
呃——埃及沙人是作为埃及王子出生的。……但他相貌生得十分丑陋——实在丑得可怖,国王因此看不上他,把他扔进密林深处。后来怎么样呢,后来总算在狼啦猴子啦的抚养下存活下来,这也是常有的故事。不知什么缘故,他竟成了个沙人。沙人嘛,就是大凡给他手碰过的东西无不变成沙子。微风变成沙尘,小溪变成流沙,草原变成沙漠。这就是沙人的故事。……
总之,我这么向您说起话来,就好像成了埃及沙人。凡是自己手触的东西全都是沙、沙、沙、沙、沙、沙……”
联系上文中“我”的神经质般对陌生女消费者的倾诉(这里的行为未尝没有接近于骚扰的嫌疑),“我”明确说出,想分享笑话的我在语言表达上彻底失败后,就像个沙人。
我在交流上的困境就像沙人接触到的一切变成沙尘一样:荒凉。
村上春树在此用沙人的故事象征了资本时代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不可能,精神上呈现出了像沙漠一样的荒凉景观。
而这样的不可言说,奠定了村上春树小说中自始至终的疏离感,村上春树将这个很丧的主题提升到了审美高度,形成了一种把玩疏离,享受单身的孤独美学。既然无法突破对方,那就优雅保全自己。
也正是在这样的小说人际设定中,无数孤独的灵魂相遇了,村上春树充当的是一个摆渡者的角色。这也是其作品在世界畅销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为此,沉迷村上春树是一种美,也是一种毒。
为此,我希望沉迷村上只是暂时的治愈。而痊愈后,我们依然要勇敢地智慧地向陌生人伸出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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