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铭​【散文】往事如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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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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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段永铭（内蒙古五原）

六、步入社会

父亲走后，他和妈妈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伴着那孤独的柴米、寂寞的油盐来苦度光阴。由于家庭的变故、生活的窘迫，彼时还不满16岁的他，便不得不放弃继续求学的念想回乡务农了……

从此，他便成了一个荷锄、持镰、肩扛背驮迎日出、吆牛喝马汗流脊背送晚霞的庄稼汉了。在他介入到生产队劳动群体中、每天跟随大伙儿迎着朝阳、伴随夕阳夕下，有说有笑、也有唱的在田间地头干活儿时，真还颇有几分新鲜与惬意的感觉。当时他想：“我既然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机缘，那么就静下心来和父老乡亲们一起在这广阔天地努力奋斗吧！”

那时“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的纲，已提到了大事小情的首位，阶级斗争的弦绷的是越来越紧了。曾記得，那是一九六三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刚刚吃罢晚饭正在收拾碗筷，忽然民兵排长兆喜子来到他家，他是来通知明生妈去参加“四类分子”训话会的。当兆喜子看到明生妈卧病在床不能去参加会了，

他就对明生说:“明生，今天你替你妈去开会去吧！”当时听兆喜子这么一说，明生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不服气。他对兆喜子说：“你们给'四类分子’开会凭什么让我去？我生长在新社会，读的是社会主义的书，受的是党的教育，我又不是‘四类分子’？我不去”！兆喜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火冒三丈，他朝明生大声喊：“明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还反天了！”说罢便气冲冲的把门一摔，晃着脑袋走了。明生他打小就是一个性格倔犟的人，那天他硬是没去参加那个会。

第二天他刚刚吃罢早饭，大队的监委主任谷换和民兵排长兆喜子就来到他家。谷换和对他说：“明生，今天全大队在三队召开斗争富农分子汪二柱的斗争大会，有上面来的人，你把你昨天黑夜说的话去跟他们再说一遍”。当时明生甚话也没说，就跟着他们去了斗争会的会场 。当他们到了的时候，会场上已经聚满了人。民兵端着枪将低着头躬着腰的富农分子汪二柱押到了会场。顿时，“打倒富农分子江二柱”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显得十分的森严。

斗争会结束后，大队监委主任谷换和、民兵排长兆喜子把他带到三队的社房里(这是队里办公的地方)。他进到屋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公安局的人，人们都称他张所长(他是派出所所長，名字叫张荣) 張所長上中等身材，微赤的脸膛、浓眉大眼、全副武装，很是威武。张所长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甚话也没说。也不知他是把那件事没当回事，还是给彻底忘了？大队监委主任谷换看到这般情行便上前跟張所長耳语了几句什么，張所長即刻虎目圆睁厉声喝问他:“你就叫明生”？他低声回答了一声：“是”。接着张所长又厉声喊：“你胆大的，个人就敢不服从领导？不听领导的话？你想干甚了？想造反了？”面对張所的虎威，说心里话，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他毕竟还是个不满16岁的孩子。当时他在想：“我要不把当时说的话告诉人家，人家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接下来也不知道咋处理我”？他略停了一下，就壮着胆子把他头天晚上所说的话给张所又重复了一遍。张所長听了他的陈述之后，便低头沉默了片刻，当他再次抬头看向明生时，脸上的表情变的温存了，说话的口气也平和了。张所长说：“不管咋说，你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娃娃，以后你一定要服从领导、听大人的话，好好参加劳动、不要任性不要胡来，记住了？”说罢就去忙别的事了。站在一旁的谷换和、兆喜子一看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觉得很是尴尬，也没和张所長打招呼就悻悻的从屋里出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与他同行的邻居们向他问及此事，他就把当时张所長对他训话的经过和他给张所长回答话的全过程，向邻居们叙述了一遍。邻居们听后都说：“明生，你小子也真是大胆，要是胆小一点的人被公安局叫去训话，吓都吓傻了！”。邻居李虎大叔说：“哼，他们这些人就会欺负怂人，跟一个娃娃较的个甚劲？真他妈不是东西！”就这样，邻居们你一言、他一语、一路走、一路议论，不一会儿就到家了。不管咋说，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七、“社敎”与“四清”

1964年春，农村社会主义面上教育全面展开，简称为“社教”。这次“社教”，主要是学习贯彻党中央颁发下达的“双十条”与“二十条”纲领性文件。下乡干部在不影响生产的前提(利用晚上与田间劳动休息的时间)下，组织社员们认真学习领会文件精神，通过认真的学习与反复的讨论，社员们对文件精神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与认识。这场农村社会主义面上教育运动，使人们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有效的提高了社员们的思想觉悟，有力的推动了生产力的向前发展，充分调动了广大社员的劳动积极性。这次“社教”，实质上也就是“四清”运动的前奏曲……

1965年的深秋时节，地里的秋庄稼还没完全上场，工作队进驻了他们村，“四清”运动正式开始了。“四清”运动，旨在：“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工作队的同志们进村后，都深入到群众中，他们和群众一起清理庄稼、一起打场，真可谓是和群众“打成一片、炼成一块”，用实际行动取得了社员们的高度信任。接下来，工作队每天晚上都组织社员，到村小学的一间教室里学习有关“四清”运动的文献资料。社员们每天傍晚吃罢晚饭，就主动的去参加会议。青年们有组织的唱着:“工作队下乡来，贫下中农喜心怀，阶级队伍组织好，地富反坏垮了台……”这首充满时代激情的歌曲进入会场。

工作队给大家逐字逐句的宣读文件，不厌其烦地解释文件内容，回答群众不理解的问题。经过一个阶段的认真学习、反复讨论，社员们对文件精神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同时也认识到“四清”运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然后，工作队同志动员大家放下“包袱”、解放思想大胆的、实事求是的、去揭发那些“立埸上不坚定的、经济上说不清的、思想上有问题的、组织上不纯洁的”人和事。

不过，在我们这个刚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解脱出来、仍然还在贫困中过日子的生产队来说，大家所揭发出来的问题也就是：“有的干部立埸不坚定啦，思想保守跟不上形势啦、有的干部多吃、多占、贪图小便宜、损害了集体与群众利益啦，还有些干部人虽在组织，但思想僵化不求进取、不配做领导啦，等等问题”。

工作队针对这一系列揭发出来的问题，挨门挨户进行了走访调查、落实取证，然后形成文字材料呈报上级。这步工作完成之后，工作队又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对土改时划定的阶级成分进行了重新复查。通过复查看，是否有漏划的“地主”分子或其它坏分子。与此同时，又根据我们党一贯提倡的“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政治主张，对一大批在解放初期被划为“分子”们的子女，做了相应的定论。这一工作的具体原则是，把那些长期以来在劳动生产和现实生活中，被大家一致公认的能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和社员们团结友爱的“子女们”，按照政策划定为“农业劳动者”。

在我们队，17岁以上的“子女”共有11人。经过“贫协会”和广大贫下中农、集体讨论酝酿，最终审定有五个“子女”被划成了“农业劳动者”。在三榜定案时，明生的名字也被列在了其中。

光阴似流水，转眼就到了年关，工作队的同志们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生产队也给社员们放了7天的年假。60年代中期，人们的生活水平还很底下，光景过的还很清苦，但一年一度的春节，总还是让人感觉到有一股浓浓的年味儿扑面而来。大家小户都在忙忙碌碌的置办年货。生豆芽、捣糕、蒸糕、蒸馒头，还有就是给娃娃们买上些许的糖果、做上一件新衣裳，再买上少许的爆竹、买上几張红纸，让有文化的人写上几副对联，往门窗上那么一贴，所有的年货就算备办齐全了。年货虽说不丰盛、不高档、数量也不多，可大人娃娃都还是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迎接这个一年一度传统节日的到来。

很快，年假结束了，年味儿也渐渐的淡了下去，工作队的同志们都重返工作岗位，社員们也都投入到了备耕生产的忙碌中。工作队回村后，即刻投入到了正常的工作中。第一时间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在会上首先问候社员们“新年好”！接下来，便向大家将这半年多来四清运动的工作情况做了全面总结，并把上级对上报材料审批的结果与处理意見向大家一一公示。“四清”运动的善后工作全部完成了。

终于， “ 四清”运动拉上了帏幕。工作队的同志与乡亲们一一的告别，然后又奔赴了新的工作岗位……

八、“史无前例”的革命

公元1966年2月份，农村“四清”运动刚刚结束，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便紧锣密鼓的开场了。毛主席亲自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革命”，原本是为保红色江山永不变色、劳动人民不再重受罪受苦。可运动刚开始就被那些阴谋篡党夺权的政治野心家给活生生的钻了空子，他们利用毛主席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威望，打着毛主席的旗号

，到处“拉帮结派”、瞒上欺下、招摇撞骗煽风点火，挑起群众斗群众，鼓动群众冲击政府机关、揪斗殴打领导干部，公开叫嚣砸烂“公检法”。更有甚者，竟胆大妄为的围攻、侮辱、攻击解放军高级将帅。在教育界，上至高等院校、下到农村中小学全都全部停课“闹革命”，搞“大串联”。全国各地到处是乌烟瘴气、一片混乱。前所未有的“大革命”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动乱”。这埸运动就连农村这些穷乡僻壤，也无一遗漏。

农村人，大多都是性情耿直、心底善良、好善乐施的正人君子。可也不乏有一些心胸狭窄、不学无术的龌龊小人存在。这些人也学着城里那些造反派的样子，肩上扛着：“造反有理”的大旗 ，口里喊着：“革命无罪”的口号，每个人都自诩是根正苗红的“革命派”，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时机、妄图趁着这场动乱的契机，捞取一些政治资本，跳出“农门”，步入‘龙庭’。

他们整天睁着一双点了红药水的眼睛，戴着一副有色的眼镜，去到处寻找那些他们所认为的：“资产阶级的根”、“修正主义”的苗。他们找不到大的目标，就拿一些小鱼小虾来开刀。他们首先把那些解放初期被划定的老牌“分子”们，隔三差五就揪来进行批斗，将此作为他们跳入“龙门”的敲门砖。就连明生这个在刚刚结束的“四

清”运动中新划定的“农业劳动者”，也被他们列入了被监管对像的范围之内。

明生在上学时就对文学作品颇感兴趣，特别是对长篇小说更是情有独钟，就是回乡务农后这一嗜好他也从没放弃。就连他爱看书、爱写写画画的嗜好，也被这些小人看作是“小资情调”在他身上的集中表现。他爱看书、爱写爱画都被说成是为“封、资、修”涂脂抹粉，是和运动唱反调。这伙人有事没事就搞“清查”，他们所谓的清查，就是对那些被他们监视和怀疑的对象进行突袭性的查抄，他们的行动往往是选择在深夜进行。有一次，他们三更半夜敲开了两家“分子”的门，就当着这两家人的面，把人家给年事已高的老人准备的寿木砸了个稀巴烂，可那些当事人楞是不敢吭声。他们把这种流氓行为美其名曰为“破四旧”。又是一个数九隆冬西北风呼号的深夜，明生和妈妈劳累了一天后正在熟睡，突然，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门外人大声的喊：“开门！开门！查夜的！”当时明生很快穿上衣服下地，趿拉了两只鞋将门打开。门一开，随着一股寒气，外面的一伙人就闯进了家。他们当着明生母子俩的面就翻箱倒柜的胡乱折腾起来了。

这次查抄的带队人，是明生他们村小学一个教二年级的语文老师赫日能。他将明生一直保存完好的長篇小说不管是古典的、还是近代的，包括他那些习作的文稿一揽子全部抄走，他说：“明生，你这些书大都是有毒的，你写的这些东西也有问题！我们要带回去审查”。又从柜子里把他妈妈给他攒下的一块深蓝色的叫做“克罗丁”的布料一并带走，说看这块布料是不是从旧社会藏下来的。顺手又将一把小铜油壶和一个细磁做的 ，上面画有花鸟鱼虫，做为摆饰的小池子也给拿走了。然后，他们那伙人就风风火火、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了。

九、批斗会

被抄家后的第二天晚上，“造反派”召集了全体社员大会对明生进行批判。主持会议的，还是那个带队抄家的小学老师赫日能。他站在会场中央对社员说：“昨天晚上，从地主子女明生家中搜查回来的书，都是描写封建社会的书，这些书都是有毒的书。另外他写的一些东西也是带有“小资情调”的东西，必须批判。还有些东西是四旧，也必须没收。大家谁来发言”？

会场上鸦雀无声，只見社员们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明生听了赫日能对大家说的话，又看到了社员们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他那倔脾气又犯了。他面向姓赫日能问道：“你对大家说我那些书有毒，究竟毒在哪里？那些古典小说《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那可是中华民族的四大名箸，就连毛主席都赞扬，你说它们有毒，我看你才是放毒。其它近代书，《红岩》《红旗谱》《林海雪源》《青春之歌》《烈火金钢》还有很多书你見也没见过，你凭甚说它们有毒？你、你说我写的东西有“小资情调”，是反动的，你给大家念念看究竟是不是反动的”。赫日能听明生这样问，一时没答上话来。此时明生又对他说:“你不念我就背给大家听”。当即明生就把他那篇还没写完的文稿给大家背诵了一遍。“清晨，太陽从东方地平线上缓缓的升起，露出了她那粉红的笑脸，小鸟在枝头快乐的歌唱。农家屋頂上的炊烟袅袅升起，飘向远方、飘向蓝天，和那朵朵白云相伴……”当他背完这段还没写完的文稿时，人们都用质疑的眼神盯着那个赫日能，当时赫日能就象被人卡住脖子一样，脸憋的又紫又红。随后明生又问他：“你拿我那把小铜壶和小池池时说它们是四旧，那我问你，甚时候的东西是‘四旧’？甚时候的东西不是‘四旧’？你拿走的那两件物件又是甚时候的？你拿我的那块布料是供销社按指标分给队里的，是我抓蛋蛋抓住的，是售货员老娄卖给我的，你又凭甚拿走？”问到这里，那赫日能实在是撑不住了，他红着脸举起拳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地主子女明生的嚣张气焰，明生必须老实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整个会埸，只听到那几个造反派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在那帮人的吼叫声还没停歇下来时，社员们就边看着赫日能、边互相议论着涌出了会场。到此，批斗会也就自动的散埸了……

(待续)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 段永铭，1949年1月19日生于河套平原，原狼山县境内一个俗名叫:“天封西钉锅匠圪蛋”的小村落。儿时举家迁于五原县民族乡兴丰大队(现天吉泰镇兴丰村)定居。16岁因家庭变故辍学回乡务农，其间干瓦工活儿七年，现因病赋闲在家。上学时便喜好文学，古稀之年仍以笔耕为乐。

温

           

馨

           

提

           

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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