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红楼|贾芸与贾芹,同样的出身与背景,却成就了不一样的人生
普大喜奔!终于给大家请来了一位老师,把她对读红楼的感悟分享出来。她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只把自己定位为红迷。没错,我们都是红迷,理性读红楼的同道中人。
为了便于辨识,叫她悠然老师吧,在读书中悠然自得。
同时,也欢迎爱好红楼的人投稿,把自己的读书心得和感悟分享出来,一起探讨,一起成长。
——灵叶
贾芸与贾芹,同为宁荣二府外围的贾氏族人,年纪相仿,都是幼年失怙,也都是只有寡母相依。
这二人在境遇上,同是因为从小家里就没了顶梁柱的父亲,所以在生活上都不大宽裕,二人此时都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这二人此时最大的区别,就是母亲能力的不同。
贾芹的母亲周氏,想必是一个极能干的女人。
元春省亲过后,荣府要分派出很多事务出来。周氏正想在贾政处谋一个事务给儿子管管,听见有事务派出,便亲自上门求了凤姐。那周氏的办事能力应该是相当之强,也不知她是怎样与凤姐打的交道,凤姐立时便依允了,书中给出的原因是:凤姐因见他素日不大拿班作势的。
比较奇怪的是,凤姐不但依允了周氏所求,竟然还费了不少心机,将这一宗本来只要分派沙弥道士的小事,在王夫人面前花言巧语了一通,竟然转成了长期的、油水又多的事务:
(凤姐)想了几句话,便回王夫人说:“这些小和尚道士万不可打发到别处去,一时娘娘出来就要承应。倘或散了,若再用时,可是又费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将他们竟送到咱们家庙里铁槛寺去,月间不过派一个人拿几两银子去买柴米就完了。说声用,走去叫来,一点儿不费事呢。”
凤姐不但说动了王夫人,又串通好贾琏,如此这般教了他一套话,让他在贾政面前推荐了贾芹。贾政本来就不惯俗务,果然是如了凤姐所愿。
不仅帮贾芹谋成了事,凤姐还作情央贾琏批了条子,竟然立时就让贾芹预支了三个月的供给:三百两啊!一个月就是一百两!凤姐在王夫人面前所说的:“月间不过几两银子”,转脸竟成了每月一百两!凤姐这人情做的,敢情不是掏自个儿的腰包,银子掏得一点不心疼呀!
每每看到此处,不禁常常疑惑,究竟这周氏是如何求了凤姐,可以使得一向以精明强干著称的凤姐,能如此热心费力的为贾芹谋事?而且还将此宗事务谋大了?
反正,这已经足以证明周氏的公关手段了得。周氏这样操心搭人情的,为儿子谋到了差使,剩下的,就该是贾芹好好办差,并逐步学会掌事立业。然而,这对母子,却是应了“母强而子弱”的古话,结果却未能如周氏所愿。
贾芹得到的这宗事务,原本是贾琏已经应允了贾芸的,现横空里却被凤姐夺了去,其中的利润还远超预期。
与母强子弱的周氏贾芹母子不同,贾芸与其母正好相反,是母弱子强。
贾芸母亲应该比较忠厚,也不常出头露面,贾芸也同样想在荣府谋事,他的母亲却不能像周氏那样替他张罗。也因了母亲的不能干,贾芸只能万事靠自己,早早便开始分担冢事。
贾芸是标准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才十八岁,就独自来了荣府谋事。无奈求了贾琏两三遭儿,却没用处。得知本该给他的事务,被凤姐截胡给了贾芹,贾芸立刻明白自己犯了方向性错误。他迅速就调整方案,重新制定了计划。一番筹谋之后,他以自己的伶俐与恭敬礼让,还有不着痕迹的奉承,终于得了凤姐的青目,也如愿以偿地得了差使。而且,贾芸还相机行事,认了宝玉做干爹,虽然宝玉并未给过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其实宝玉当时也只是以富贵公子的纨绔习气待贾芸,并未真心看重于他,而贾芸却从头至尾,都是恭恭敬敬地待宝玉。
就这样,贾芹与贾芸,一个靠妈,一个靠自己,一齐在荣府谋到了差使。然而在今后,他们却又走向了不同的路。
贾芹刚拿到那白花花的三百银子时,只见贾芹:随手拈一块,撂与掌平的人。这种动作与心气,也太轻薄作态了,就好像这些银子完全不在眼里似的,想必他也不会珍惜。雇了大叫驴,自己骑上,又雇了几辆车,至荣国府角门唤出二十四个人来,坐上车,一径往城外铁槛寺去了。这种一路轻狂张扬之态,正被贾芸之舅卜世仁看了去,羡慕至极,后来还用此事教训前来求助的贾芸。
与贾芹领到供给时的样态不同,贾芸领到银子,马上还了欠账并立刻着手工程事务。因凤姐看重了他,他深知必要拿出业绩回馈,以此证明凤姐并未看走眼,且又能得到后续事务:
凤姐半晌道:“这个(栽花种树的工程)我看着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再派你罢。”贾芸道道:“好婶子,先把这个派了我罢。果然这个办的好,再派我那个。”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儿……”
他于家中孝顺母亲,在舅舅跟前受气都未告知母亲,是不舍得母亲为此事生气;在外也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他成了家中真正的顶梁柱。
对于生活的积极主动性,不仅令贾芸改善了境地,也在社会上立稳了脚,此外,还令他在宝玉处意外地收获了一份爱情。
连脂砚都赞贾芸:孝子可敬,此人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至于是何作为,从脂批提到的小红与狱神庙相关文字来看,怕是贾芸也有参与其中。贾芸之为人,连倪二这种泼皮都对他另眼相看,可见其必然有可敬之处。贾芸得利始于荣府,又认过宝玉为父,想必定然不会对落难后的宝玉等人袖手旁观。
而贾芹呢,大约此前于家中一直被母亲溺爱,工作是母亲一力张罗来的,觉得并不费事;钱呢,眨眼就白花花的三百两到手,生活好像太容易了,所以他也会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应当,所以他并没有感恩之心。周氏始料未及的是,他们母子,竟成了“慈母多败儿”的样本。
在贾芹骑上大叫驴奔了铁槛寺后,他便如失控的野驴,开始了无人管束的胡作非为。
书中五十三回,过年时贾府给无收入的贾氏族人发放年货福利,贾芹竟然也跑去领,因此被族长贾珍是一顿迎头痛斥:
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像个手里使钱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像了……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象,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
从贾珍话中可以看出,贾芹不但本职工作没做好,居然还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生活上比先前更不如了,大约是败光了银子,甚至于连穿衣也不像样了。
母亲搭上老脸为他挣来了工作,凤姐也费尽心机一力提拔了他,还处处予他方便,他却不能给母亲与凤姐长脸争气,竟胡为至此地步,可知贾芹并不懂得知恩图报。于得志时便猖狂,事事不管不顾,等败光银子失了意,竟连救济之物都想讨要,也真是连脸面都顾不得了。
总觉得,贾珍声称要将贾芹换下的话,绝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后文虽没提到,但贾珍应该会付诸实施,也真的会在贾琏面前提及此事。贾芹所为实在是打脸凤姐,大约凤姐也因此会受到贾琏的抱怨,气恼之下,等过了年后,恐怕也会真的撤了贾芹。
于贾芹这种小人来说,凤姐当初的帮忙他没有感恩,凤姐的撤换恐怕他倒会衔恨于心。在贾家落败之时,难保他不会落井下石。后来巧姐遇上的“奸兄”,只怕正是贾芹,与同为受恩之人的贾芸、小红、刘姥姥,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只是,程本却将贾芸划归奸兄之列,实实出人意料。
这一年的元宵,贾芹与贾芸作为凤姐麾下的办事人员,又一同坐在了贾家的宴席上。这一顿年酒,只怕是贾芹在贾府的最后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