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不是爱情小说,宝玉黛玉也不是主角,王熙凤才是大女主

初读红楼,最容易进入一个误区,把红楼当成爱情小说,把宝玉和黛玉当成男女主角,从而得出作者偏爱宝玉与黛玉、歌颂自由恋爱的结论。

如果把红楼掐头去尾,从第十三回开始读,确实容易读成爱情故事。正是从这一回开始,宝玉和姐妹们一起,入住大观园,宝黛共读西厢,情窦初开,开始了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

然而,在此之前的第一回到第十二回,作者写了好几个大事件:甄士隐从富家翁到狼狈出家的经历、贾雨村与门子乱判葫芦案、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顽童闹学堂、秦钟一家三口之死、秦可卿魂托王熙凤、王熙凤弄权以及设计贾瑞闹出三条人命、元春封妃并隆重省亲。这些事件,都与宝黛爱情无关。而且,在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后,宝黛的互动明显减少,更多的笔墨集中在描写贾府各方面的矛盾。这些,也与宝黛爱情无关。

这就说明,宝黛爱情并非全书的主线,它只是书中一个可单独成篇的故事,和甄士隐的故事以及贾瑞的故事一样,只是时间跨度比较长而已,但没有长到贯穿始终。

当我们把视线从宝黛身上移开,跳出爱情故事的思维定势,我们就会发现,《红楼梦》只有一个主角,也就是当下影视剧所流行的大女主——王熙凤

以王熙凤为大女主,突出的是男人缺位。

所谓大女主,也就是以其能力和所起到的作用,没有男人能与之匹敌,造成一枝独秀、一骑绝尘的现象。

早在第二回,作者就通过冷子兴之口,讲述了贾府这个世家大族已呈衰败之象,“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其原因就在于“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然后,冷子兴历数了贾府男人的现状,宁府的贾珍“只一味高乐不已,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荣府的贾琏老于世故,“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因此“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

看起来,好像贾琏能力够强,冷子兴却用一个“谁知”,口气一转,推出了王熙凤,“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正是这个“男人万不及一的”王熙凤,以全年无休的强大精力,支撑着荣国府主仆的“安富尊荣”。这正对应了《易经.否卦》中关于泰极否来的现象描述:男人缺位,女人常年在地里劳作

这种现象的出现,意味着盛极而衰的开始。当贾府的男人们“安富尊荣”时,以王熙凤为代表的女人们前仆后继地站出来努力支撑,衰亡就成了必然

这是以王熙凤为大女主的第一个作用:突出贾府的男人缺位,从而也揭示了贾府衰亡的根源。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贾府的先祖积攒的名望和财富,不可能福泽绵长源源不断。如果后世子孙不肯努力奋进锦上添花,恩泽消亡就是必然结局。

以王熙凤为大女主,展现的是贾府衰亡的过程。

从文艺创作的角度来说,想要展现一个家族由极盛到衰亡的历程,是个大难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之人格化,家族的命运,其实就是人的命运,家族之祸,其实就是人祸

很多读者以为,贾府最后的衰亡,是因为政治斗争。其实,贾府的命运,就和王熙凤的命运一样,自作孽,不可活,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造成贾府衰亡的直接原因有两个:一是内耗,二是对外作恶。内耗不是内斗,而是奢靡耗费,导致入不敷出,生活难以为继。对外作恶则是多方面的,比如贾珍逾越礼制为秦可卿办葬礼,比如贾琏在国丧期间偷娶尤二姐,比如贾赦联合贾雨村谋害石呆子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贾府所作的恶,都会被人记在小本本上,时机到了算总帐——抄家。

王熙凤从风光无限到“哭向金陵事更哀”,同样是因为内耗与作恶两方面原因造成的。

王熙凤的内耗,是自恃精力充沛、聪明绝顶,从而“机关算尽”,最终“反算了卿卿性命”,把强健的身体拖垮了,拖成了需要长期卧床的绝症“血山崩”。

王熙凤的作恶是显而易见的,从“铁槛寺弄权”害死两条人命开始,她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谁要是惹恼了她,必以除之而后快。

王熙凤的命运和贾府的命运何其相似,即使没有因作恶而引来外力摧毁,也会因内耗而失去活力。即使贾府没有被抄家,也会因入不敷出而倒闭;即使王熙凤不被官府追究责任,也会因血山崩而病逝

所以,“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这既是王熙凤的判词,也是贾府的判词,王熙凤的命运,就是贾府的命运

这就是以王熙凤为大女主的第二个作用:贾府由盛到衰,是自作孽的结果

综合以上两点,红楼想要表达的主旨便呼之欲出:一边是不作为没有进项,“运筹谋画者无一”,躺在先祖的功劳簿上坐吃山空,一边是不断内耗与作恶,岂有不败之理?个人如此,家族如此,世间万事万物,何尝不是如此?

这样看似简单的道理,却往往如作者这样,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后才能醒悟,这便是作者的痛悔之处。所以,千万不要把红楼当成爱情小说来读,也不要把宝黛当成男女主角来理解,否则,就会体会不到书中所要传达的人人都该领悟的主旨,活成了王熙凤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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