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泛舟】俞思义︱“搞”与“垮”
文/俞思义
最近偶然翻阅陈原先生的《重返语词的密林》一书。里面有这么一段话：“夏公（按：指夏衍）的《懒寻旧梦录》有一段有趣的记载：'不久前胡愈之同志问我，你是不是在桂林'造’了两个字？一个是'垮’，一个是'搞’。我承认，这是我根据实际需要而试用的，但不久，这两个一般字典上没有的新字，就被其它报刊接受。’搞和垮两个字，确实一般字典没有收录，但解放后第一版《新华字典》倒是收了的……”
我于是翻阅了中华书局在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及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发行的《辞海》和商务印书馆民国四年（1915年）及1983年（修订本）的《辞源》，的确没有这两个字。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世界书局印行的《说文解字段注》上也没有。另外，《宋元语言词典》、《敦煌变文字义通释》均未查到。《康熙字典》上没有“垮”字，但却有“搞”字。不过，《康熙字典》上“搞”有两读：丘交切，同敲；口到切，同靠。贾谊的《过秦论》中“执搞朴以鞭笞天下”的“搞”就是“敲的意思”，没有现在用作“做或弄”的含义。再看例句，从《新华字典》第一版到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出版、1983年第四次印刷的《辞海》，“搞”的例句不外乎“搞通思想、搞好工作”等；“垮”的例句也不过是“打垮美帝、打垮敌军、垮台”等，没有古文例句。1985年台湾出版的《大辞典》收了“垮”字，例句是“垮台”，未收“搞”字。《辞源》一直未收录这两字，大盖是因为这两字古代无源吧。看来，“垮”字的确是新造的字， “搞”字虽非新造，而用作“做或弄”也是创新。不过有人查出在明清小说里已有用作“做或弄”的“搞”字。清光绪年间刻印的短篇小说集《跻春台》就有四例：“有门扇和窗格搞去卖了”、“为何搞得满地都是酒”等。（香港《词库建设》总20期徐时仪《说“搞”》）看来搞字并非夏衍所创，夏衍用它时不一定知道明清时早有先例。
这“垮”字和“搞”的新义出现的时间虽不长，但生命力却很强，不仅进入了全民语言，而且“搞”的词义还有很大发展（垮的义项仍然只有倒塌、坍下来）。“搞”原来只有“做、弄”一个义项，而1996年出版的修订本《现代汉语词典》“搞”的义项已增至三条：1、做；干；从事：～生产|～工作|～建设。2、设法获得；弄：～点儿水来|～材料。3、整治人，使吃苦头：他们合起来～我。除此之外还增加了两条搞字开头的词条：搞鬼、搞活（第五版第3义项删掉了）。“搞”在口语中几乎成了万能动词。这个人真难搞（对付），搞（出）黑板报、他爱搞（捣鼓）无线电、搞（烹饪）了两个菜、乱搞（性行为）男女关系等，还可以表示开展、进行、组织、制造……，现在又流行“搞笑”一词。语词在发展并不是坏事，但如果产生歧义也不顾，那是不允许的。“搞一张桌子”可以是买、借或打一张桌子，也可以是偷或抢一张桌子。像这样“搞”下去那就“搞不好”了。
现在由于流行港台用语（有人戏称是“南词北伐”），又有了“搞定”或“搞掂”的说法。粤语原是“搞dim”，dim是直的意思，“搞dim”是把弯曲的东西弄直了。北方话没有-m尾音所以改念成“定”（详见陈原的《重返语词的密林》）。现在又有了“搞掂”一说，是不是力求接近粤方言的原汁原味呢？《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增添了“搞定”与“搞笑”两个词。我手边没有第七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不知又有什么进展。
俞思义，1933年生，在中学教学语文21年，在高等院校教学普通逻辑等21年。从南京晓庄学院退休。
我的昵称是集义所生。六岁时读私塾，先生为我起了“集生”为“字”。这个“字”源于《公孙丑章句上》，公孙丑问孟子何谓浩然之气时，孟子所说的一段话。其中有一句是（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意思是，浩然之气必须积善，做任何事都要合乎义才能生成，而不只是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取得的。我用“集义所生”作为昵称，也是一种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