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条街‖文/简客人 2024-05-01 10:07:28 给你一条街清晨四点,我坐上列车。车上人迹寥寥。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看不到真正的脸。我把脸贴在窗上,一路上都是荒原。什么都没有让我觉得安心。一个小时后,车到达目的地。我来到这条街。这是条荒凉的街。一眼就能望到头。没有名字。北边旅馆、咖啡店、钟表店、红色的自助贩卖机。南边两把长椅、三盏路灯、四棵树。一台旧式纺纱机驻在街边与对面的自助贩卖机遥遥相望。它布满灰尘,像极了每个来到这条街的人。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这样也好,少了许多选择。有时,我会给自己制定一些无聊的规则,不让自己有太多的选择,徒增烦扰。不过,来到这条街的人,大概都无所谓选择吧。想到这,我笑出了声。这笑,就像这条街一样,满是濒死的味道。下车后,首先得去钟表店挑一个闹钟。必须随身随时携带闹钟是这条街的第一条规则。钟表店,满墙满室的闹钟,各种颜色,各种款式,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只留狭窄的过道供人行走。简直是时间的坟墓。我随便拿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白色闹钟就匆匆逃走了。那些滴答滴答像漩涡般从四面八方汹涌澎湃钻进耳朵里的声音,仿佛人的呓语,轻易就会粘附在骨髓里啃噬你所有试图保持的冷静。太狡猾了。走进旅馆,上二楼。楼道口一只破旧的纸鸢立在墙角,同样布满灰尘。左数第二间,转动门把手,门吱呀一身艰难地打开,如同一位耄耋老人,伴着咳嗽。放下包,我扑倒在床上。心想,我又来了。只是,有什么意思呢。翻身,仰面朝上,天花板一幅巨大的钟面画占据了整面墙。时针、分针、秒针,清晰得直刺入眼睛。偏偏又挪不开眼。就这样盯着它盯了两个小时。时间从没有过错,是我们太挑剔。七点,起身,下床,离开房间。出旅馆,走到对面的长椅坐下。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靠在椅背上仰望天空,发呆,想一些乱七八糟又无关紧要的事。连天空中一动不动的云都是钟表的样子。这条时间静止的街道,无处不在提醒着你时间的流逝。九点,我站起来,活动活动酸涩的脖子,然后走进对面的咖啡店。门口的风铃随着门的开合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个“灰色”街道里,多么不合时宜。却也相安无事。这条街的所有格格不入,都可以相安无事。选择一个角落坐下,老位置。老板端来一杯咖啡,说:“你又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倒是很符合这条街。“是啊,我又来了。”“聊聊吗?”老板在对面坐下。我们天南地北地聊,聊咖啡,聊电影,聊伏特加,聊所有客套、浮于表面的事。就好像彼此刻意不显露什么,就这样消耗时间,也消耗所有的焦虑。一种持续下去也无妨的错觉。虽然白色闹钟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如果人生也像白衬衫的衣领那样纯白没有一点污渍和褶皱。我盯着老板白衬衫的洁白衣领,忍不住这样想。纯白、干净。什么都不留下,什么都不想要。没有欢愉、欲望,也没有难过、挫败。“怎么了?”老板的语气像叫醒熟睡的婴儿般舒缓。“没什么。”我回答。我想问老板为什么开咖啡店,为什么沙哑的嗓音像受过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街,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有什么必要呢。咖啡店老板有一双温柔但不会让人沉沦的眼眸。有星辰般点点深邃又明媚的温柔,更有冰霜般粒粒辽阔而疏离的冷漠。无形中隔着一层结界。可以靠近,但绝不会过分亲昵。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冷漠,才能活在这条街吧。——不能爱上我,因为我不会爱你。我们一直聊到中午十二点。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之后,我起身告辞。清脆的风铃声中,老板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残忍魅惑的梦语紧紧包裹住我。我不得不逃离。在自助贩卖机买了薯片、可乐和巧克力。把食物抱在怀里往旅馆走。白色闹钟塞在小斜挎包内,在双脚的摆动中一下一下撞击着腿部,成为无法忽视的存在,带来一阵阵的不舒服。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仰面躺在路的中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一种仪式,也像发泄。我尽可能轻地从她身边走过,不去打扰她。不跟戴面具的人产生任何交集是这条街的第二条规则。咖啡店老板是这条街唯一一个没有戴面具的人。旅馆的楼道,看见一个人蹲在墙角仔仔细细地用纸巾擦拭那只旧纸鸢身上的灰尘,动作轻柔而细腻,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情。来到这条街的人有不同的伤疤,不同的缺口,但都有相同的某一种气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牢笼里,你进不去,她出不来。笼内逼仄阴暗潮湿,怎么摸索都找不到出去的门。觉得生活幸福美满的人来不了这条街。我们都不快乐,都被各自的困境磨得奄奄一息,即将枯萎。既盼望有人救赎,又不愿有人介入。所以,在这条街,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奇怪。我们都没有心情管别人的喜怒哀乐。我在电影和零食中浪费了深夜十点之前的时光。那感觉像微醺,在昏昏沉沉中清醒地意识到时间的流走,可是你无力抗争,只能任凭它正大光明地从你眼前消失得不留痕迹。十点,关灯睡觉。天花板画出的时间终于在黑暗中模糊了界限。那只白色闹钟被安置在枕头边,一伸手就能触到。辗转反侧,失眠。有一丝丝慌乱,正在体内渐渐苏醒。白天,它潜伏在身体最深处,不动声色。黑夜的潮水滋润它,梦魇唤醒它,它在血脉骨骼内不断流窜、游走,所经之处微微疼痛、发痒。淡淡的微茫的一丝危机感,不生长,不膨胀,始终只有那么一点点。可它就是在。会针一样扎疼你。黑色潮水中,咖啡店老板说的话像是有实体般的愈发清晰起来,那些语言长出肢体,找到我,掐住我的咽喉,贴在我的耳边沉重地呼吸。一下。一下。——你根本不需要人爱你,对不对。——你要的,只是一场意外,或者事故,彻底打碎你停滞不前的生活。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呼吸,怕惊扰到什么。鼻子微微发酸,却流不出眼泪。直到身体每个细胞都发出逃离的信号。不能在房间里呆下去了。我迅速跳起来,跑出房间。街上空无一人。没有风,只有路灯惨淡的光明明灭灭。在长椅上躺下来,天空没有星星。黑暗总是绵延不绝的,光,一碰就支离破碎。——是。我觉得生活停滞不前。没有意思。——我太糟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身上盖着一条白色毯子。是咖啡店老板有限的温柔。驻在街边的旧式纺纱机干净得看不出一点灰尘,闪亮闪亮的。会是那个在旅馆楼道擦拭纸鸢的人吗?有风吹过来,弥漫着咖啡的香味。走到咖啡店的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推开了门。还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咖啡。我开始不停地说。掏心掏肺地说。——我觉得生活停滞不前,做不到安于现状,又无力改变。每一天穿梭在城市的阳光中,只觉得深深的疲倦。总有一个念头萦绕在心头,怎么都驱赶不走。生活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没问题吗?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呢?——生活从来都不会尽如人愿,我却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若有似无的恐慌、焦虑、不安所笼罩,它们随心所欲,来去自如,每一次的到来都会引发不由自主的叹气,把当下的愉悦蒸发得一干二净。我对此无能为力。——想要改变,可就算是改变,又能去做些什么呢?想去做什么呢?又到底是在不满什么呢?眼前的路似乎有千万条,可是没有灯光,没有星星,一片漆黑。这样的我,自己都讨厌。想撕毁、想尖叫、想消失。——生活的面具,我们的面具,外表鲜丽,内里正在腐烂发出恶臭。这一天,我把一切都说完了,说尽了。那些被我胡乱拧成一团扔进黑匣子里再深埋进洞里的所有不安、困惑、焦虑和迷茫,全部挖出来,倾倒出来,赤裸裸摆在眼前。无处可藏。比起说给老板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逼着自己要去清理。它们一团乱麻,纠缠不清,乱糟糟的不堪入目。咖啡店老板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地听。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眼神温柔,保持合适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扮演了一个完美的聆听者。晚上七点,我回到旅馆房间。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喝了四罐啤酒,看完两部电影。窗外下起了不小的雨。雨声绵密而悠远,宛若神的窃窃私语。我探出一只手,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手心。感觉很好。突然就想淋雨。来到街上,雨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深处,头发黏糊糊贴在脖子和背部。想起那个躺在路中央的女人。我学她的样子躺下来,四肢张开到最大,瞬间有一种放纵、坠落感。雨点干脆利落地滴进我的眼睛,我的肌肤,我的心脏。冰凉、刺痛的感觉让我锥心刺骨的同时感到张牙舞爪的快乐。是的。快乐。变态的快乐。极端的快乐。好像雨水能把所有糟透的情绪连同空乏的生命通通冲刷掉。都带走吧。我什么都不想要。很快就浑身湿透了。我在铺天盖地的雨里大口大口地呼吸,丝毫不设防,剥开表皮,袒露一切,如此酣畅淋漓。把身体和心灵都奉献给这场雨,不求回报,只要尽头,只要完结。咖啡店老板撑着一把伞出现在我身边。他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伸出一只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代替天空变幻出了星星,指引迷了路不知所措的人。我看着他,像从深深的海底寻找到一丝光亮。我用力抓住他的手。咖啡店的二楼,老板用干净的白色毛巾擦拭我湿漉漉的长发。我低着头,沉默不语。他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把我拥入怀中,慢慢抚摸我的头。对方温热的体温通过皮肤传递过来,眼前起了雾。这一举动轻而易举撞翻了我心里的水杯,那些水满溢出来,汇聚成汪洋大海,波涛汹涌,不可阻挡。我终于放声大哭。放肆的、爆发的,把身体里的水都哭干了。然后,沉沉睡去。长久以来最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来到这条街的第三天清晨,也是在这条街的最后一天,只能留三天是这条街的第三条规则。我们一起做早餐,一起吃完。像两个相识已久的知己。“接下来做什么?”我问他。“去捞云。”“什么?”“天上的云。”他用食指往头顶方向指。“这不可能。”“就算不可能,也要试一试,有什么好怕的呢。”于是,我们开始满街地寻找一切有用的可以作为工具的事物。树枝、窗帘、筷子、胶布、笔、簪子,所有东西绑在一起做成一根长长的杆子,尽力地往天空方向延伸,试图去摸到云朵。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但过程很过瘾,这种明知不可能却甘愿花时间花力气去实践的过程,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冲动在里面,很过瘾。这种赴汤蹈火的不管不顾,大概就是咖啡店老板想要让我切身体会到的对生活的热情吧。黄昏时分,我向老板告别。我拥抱他,他没有拒绝。“别再来这条街了。”他说。我微笑,踏上列车。车窗外一眼望去还是一片荒原。这条街应该只能是一场梦。身临其境的一场大梦。开在指尖的花终究不是真的花。梦做完了。该回归日常了。我想,归根究底,我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淡淡的拥抱和一种赴汤蹈火的不管不顾。这条街给了我。虽然生活还是处处都不得不与困境照面,但至少,跟这个世界稍微对抗一下也挺好的。有什么好怕的呢。——别再来这条街了。——如你所愿。“我会做到。” 赞 (0) 相关推荐 地名影像|应荣宗 西街 东街 解放街 有些事,想到了,不会去做:而有些人,想到了,去做了. 应荣宗属于后者.10年前,他独自一人一边用地道的永康方言解说一边用手中的录像机记录了西街.东街与解放街的旧貌,为后人留下了千年古城老街的烟火味,正 ... 寻味开平(6)月山镇的三点三一条街,成条街全是吃的 寻味开平(6)月山镇的三点三一条街,成条街全是吃的 搞笑GIF段子:别人家的狗狗永远是那么的乖巧听话 2021-01-21 07:06 快下班时,单位经理的女友提着一个饭盒来看他.然后大家的围上去说真香,各种夸的,大家都叫他打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经理的女友非常不好意思,让大家先走,等一下再打开.这时经 ... 三十六行街,感受河内老城的慢文化 河内,要了解一座城,感受一座城,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它的老城区--三十六行街(36 Phố phường) 释:为什么叫三十六行街,古代,河内郡的范围以36街为中心散射,其涵盖了生活所需的几乎所有行业.' ... 【当初的小爱情】208.生活启蒙 208 生活启蒙 "你说她天天对我这样,我会不会怀孕?"青依瑟情真意切的看着灯心荣说道,她的脸上全是担忧. 灯心荣哈哈大笑,说:"这和怀孕有什么关系呢?" &q ... 长沙一老板摆摊卖小吃年入几十万,竟然带火爆一条街,天天排队 长沙一老板摆摊卖小吃年入几十万,竟然带火爆一条街,天天排队 从菜市场到潮人街,永康路翻红史太绝! 从鱼龙混杂的菜市场 老外聚集的"酒吧一条街" 到"熊爪咖啡"爆红.坐拥近60家风格小店...... 在上海,几乎没有一条街 能复制永康路的故事! 这条不到600 ... 我为什么27岁才开始学街舞‖文/简小波 我为什么27岁才开始学街舞 停下来往前推算,其实我在2010年的时候就有了学习街舞的想法,平时在电视上会看到一些街舞的表演,觉得很酷也很有个人态度,再加上自己经常会看迈克尔.杰克逊的录影带,在这个时期 ... 1000年前的状元文,甩出鸡汤文几百条街! 北宋传奇状元宰相吕蒙正,有一篇流传了上千年的<破窑赋>. 如今读来,朗朗上口,其状物之精.明理之深,堪称一代奇文,与大家共赏. <破窑赋>(原文)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 胡说旧文 || 难怪郗会锁如此从容自信:这个寒假,多少学校被衡水中学甩开了两条街 清晨醒来,请读"胡说"! 提醒胡粉:"胡说"公号坚持日更原创,本号的网络教育课程辅导广告,都经由胡老师认真审查.如遇让您掏钱存储的理财行为,请一定提高警惕.长按 ... 突然宣布!百亿餐饮帝国轰然倒塌,曾甩海底捞几条街,如今连商标都卖了!老板不懂财务常识是致命原因… '甩海底捞好几条街'的谭鱼头,资产高达近百亿,却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轰然倒塌,竟是因为一个决定? 就在前几天,一家曾经"甩海底捞好几条街"的火锅巨头彻底凉了!百亿餐饮帝国轰然倒塌,最值 ... 深圳 '广西街',1条街吃1天 Gongming Xiacun 「 '距离市区50公里,有个地方叫公明' 」 有人说,公明有最老的骑楼 有人说,公明有最好吃的烧鹅 有人说,公明有最经典的月饼 它91岁高龄,那天,我们来这里走了走 ' ... 穿上这件长款钩针衣,你就是整条街最优雅的女人 [编织图解] 钩针雅致大格纹圆领单排扣开衫,女式中长款长袖镂空外套 ◆ ◆ ◆ ◆ ◆ 编织小技巧 调整编织品尺寸大小的通用方法如下: 1,如果完全按照图解的针数编织,可以更换使用的毛线型号.使用比图 ... 这道超级鲜香的姜葱焗鲈鱼,香味把到三条街外的小朋友都给馋哭了 这道超级鲜香的姜葱焗鲈鱼,香味把到三条街外的小朋友都给馋哭了 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冻龄女神”,甩赵雅芝几条街,儿子都称她为“老妖精” 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在很多事情的追求上,似乎人们更倾向于一种极致,尤其是在如今看脸的时代中,很多人对于容貌的重视程度可真的叫人不敢想象 尤其是对于一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甚至不惜花大把的时间 ... 血战钢锯岭,不知把抗日神剧甩多少条街 血战钢锯岭,不知把抗日神剧甩多少条街 文/王彪 靛蓝色的魔鬼妆容,拉紧缰绳,振臂一呼,策马奔腾,要去厮杀,去流血,去捍卫信仰,为了爱尔兰的独立,为了自由,二十年前,尚且年轻的梅尔·吉布森青春凌厉,在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