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苑】唐明‖蓝皮笔记(外二首)
蓝皮笔记
⊙引子
在英国伯明翰郊外，去一位朋友家做客。从一个二战时期时常遭遇德国飞机轰炸的废弃的残疾人女子温泉疗养院废墟边一家仓库旁经过，这家伙居然在一大堆旧破不堪的杂物中找到了一个蓝皮笔记本，上面隐隐约约斑斑驳驳记载了些旧事，情节支离破碎，内容荒唐有趣，太多断章残念，纸黄如屑，几似锈烂。……现在，我用诗体把它们还原，并形成汉字，保存下来……
1
惊慌。无聊。丝丝入扣
时常昏睡。只有，
飞机轰鸣才使人兴奋
从一个死人身上
取下一封信，其中写道
″诗人，或者，也会死？
——阿琼的家中
就有这样几张死人照！"
″——诗行，从墨渍看
明显属于上个世纪某天
在照片背面，缭草写着……
′这个诗人死于一场霍乱`"
2
窥视。沼泽幽灵的踪影
每到夜晚
上面就像铺了层沥青
巷子通向一个坟地
从一个发霉教堂的阁楼上
远看对面
残疾人
女子温泉疗养所
一大堆散乱医生诊断书
背面留下
残存香艳的体温
当然这些如《十日谈》香艳
背后，传奇的故事——
恐怖离奇荒诞不及
我从一个破烂的笆篱子后面
爬进去。可以看到
赤身裸体残疾的女子
在沐浴……
断腿失臂如维娜斯圣洁雕像
尽管肢体残缺
有的，甚至少一个乳房
但也还值得一览
从收垃圾的人手里得到它
——真不容易！
3
残疾人病室温泉疗养所
一群等待配戴假肢的女人
齿痕，和烙印……
近似油画的亮度
在变形女人画面中呈现
扭曲法则归之于午后
晨沐的溪旁
从一丛丛影影绰绰
丛林向下望——
可看几个残疾女人
在搬木料。收拾被炸的房顶
看来，轰炸还会继续……
4
这温泉据说和一场灾难有关
感恩女王降旨
赐福洗沐城乡郊界，
人流如织
逐渐形聚成一个镇
淤血惊魂被炮弹碾轧的痕迹
永远在这个遭遇过战祸
漂亮女人身上
留下耻辱的轮印
她身白如玉
却从不穿裙
不可抵毁的疼——
使她微残娇嫩身轻如燕
一道赤红由紫变蓝的伤疤
现在就依偎于
她的大腿与臀上
让一只鹤，凋谢羽毛的烙印
一对球状闪电的乳房
如雨滴。攀上胸前的断臂
5
估计，才从战场下来！
一个女通讯兵。惋惜了
弹皮削去了她半个肩
但胳膊，仍在……
八月
雨水充足氤氲潮湿的沐光
浸透她金色秀发半壁
左肩装上锃光瓦亮的支架
钢性金属的玻璃骨
锁住她既将掉落的左肘
一撮撮暗灰、锌白、淡绿
影迹斑驳如潮汐——
一个星期前的忱问
让这个女人
极度反感——
她漂亮如鸽，
但脾气不小！
6
从门框悬铃晃动的呼啸——
就知道，轰炸又开始了！
我必须爬上楼梯
在教堂塔顶找一个支点
把那家伙干下来！
今天。我把炮拆了
该死的美国佬！
仅用三瓶威斯忌
就把一个焰火一样燃烧
漂亮热情的女人
卷走了——
——三分钟的热度
加上我这老旧的破机关炮
打落打伤十几架飞机的军功
与从死人身上取出的信
真像一匹牡马归槽
要节省些呵，老伙计
这些子弹可不像
那些姑娘成群结队
和美国佬玩
要保持亢奋还要低调
7
炮队里，终于有女兵了——
可我们的热情，很快
就如玻璃般的支离破碎
她们是协助
女伤员温泉疗养院的
兼做我们的医护
她们在沐浴
而我们则在挖战壕
死亡的战争阴影
让这些女人变得肆无忌惮
她们赤裸裸的身体
足以让德国佬的飞机
自行掉下来……
比那些残疾伤者
跳曳步舞的姿态
我更喜欢在脾气不好时
往酒里，加洋葱——
豆荚地里叶朝与潮汐
1
豆荚，透明而晶亮的脓包
在海一样绿绒绒的
叶朝与潮汐律动下
随夕阳西下——
能否有无数落日
天天排序，从早到晚
如灵兔和小鹿
钻石般坠入
——豆荚的胸衣。
俨如一场靓妆的时装秀
在一垄豆田的藤蔓里上演！
一群超模的旋风。
……自后台，一路排开！
体态均匀，胸脯高耸
如豆荚，裸背的晚礼服下
乳房个个圆润，如豆！
2
排列。凸起。绽放！
秧苗茁壮，碧色如洗……
像待出场的一群超模
如艾兹拉-诗人庞德说——
似雨中湿漉漉的花瓣……
豆荚翠绿明媚的薄手套
如一只手拳握
五个拳骨，弓起如豆
皮肤下，个个似山峰
屹立不倒——
3
纵有，颓废如泥的豆子
藏在豆荚疏阔的皮囊
沦为空虚，或如仙人一般
遣书僮，将之搬到别处
抑或，启开一扇豆荚的窗子
洞悉它的实质，研究每一步棋
其大致的落子方位——
在阳台上晒书，兼读趣倍增
如蚂蚁搬运这棋子
让数豆子的奕者心中厌烦
挛缩，若偎红依翠
品烟于榻，忍不住呼呼大睡
待一步妙棋走定
又惊慌失错……
4
——植豆，若奕围棋，
须粒粒数，读几目
可一击毙命，纯属妙手偶得
葳蕤当人，豆荚被阳光直晒
如鞭炮噼噼啪啪作响
汁液，在皮下流溢
如一寺一庵，鼓木鱼的执更僧
烤白薯垫饥，心中暗念——
厨房。皮囊下，或。还藏
几瓠豆，不如煮来，月下
壇机
5
喂几颗豆，也朝三暮四？
一天，学舌鹦鹉，急了
凭智诘骂！泣不成声……
豆荚用珠粒似泪聚成一潭水
洄游。乘一叶舟，穿凿附会
巨大的鹦鹉螺表示抗议
″哼，敢欺负，俺兄弟——
我弄一仓储豆子，让你吃"
豆荚搬豆，呼呼生风
阳光下挥汗如雨咳唾珠玑
豆叶吹奏语言的簧片
一粒粒豆爬进鹦鹉的迷宫
夏梦十四行诗
宽敞的庭院，时间乏味可陈
光阴飞回，再也不可逆转
倾诉对于安逸午休的少妇
难以侵扰舒畅的思绪，令她
扫兴，却担搁留住一个男子
来访。听他讲述远方的趣事
阻止他说出，心仪和爱慕……
保持适当的戒备，奢求上苍赐予
又使他不至于失望，而走开……
专心至致，沉缅于将获的初衷
惟愿惟妙惟肖，偷献炽烈炙热的芳心
小住林间遐想，希冀尘埃落定
让羡慕，嫉妒恨，又不肯过于直白
亘古不变的是谨慎，得到的却是伤心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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