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新安江月寄愁心/赵远利
秋日的下午，我们一行人去建德市支教，一路青山绿水，烟雾迷蒙，高速公路两边的风景若隐若现。几位同行的特级教师无暇顾及欣赏美景，关于教育和教学的探讨倒是热热闹闹，闲聊中管中窥斑可以看出几位称得上是教师队伍中的佼佼者，可以说个个博识通广，才思敏捷。汽车驶进建德市，老远看见一堵巨大的白色的墙壁上有一幅行云流水般的草书，上写孟浩然的《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我忽然想起这首诗是以前小学教材的课文内容，于是脱口而出，“哦，原来这里就是孟浩然说的建德江啊！”前面的司机师傅接过我的话茬说：“这是新安江，没有建德江，那首诗写的就是新安江。”
此时我才注意到新安江就在公路的下边，她随着绵延的山峰蜿蜒曲折，清清的江水微波粼粼，两岸山峰倒映水中，时而有一两只小船缓缓划过，那船桨激起的微波，更增添了新安江的诗情画意。此时虽然已是冬天，但是新安江却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感觉，两边的山坡上的枫树、乌桕树、银杏树、红叶树等，或是一片火红，或是一片墨绿，或是一片橙黄，五彩斑斓，色彩明丽，真是“不似春光，胜似春光”。江岸边的柑橘林内红灯笼似的小橘子缀满枝头，在连绵起伏的山峰间，恰似在绿色翡翠上缀满颗颗红宝石，我们也仿佛在画廊中穿行，怪不得新安江有“东方多瑙河”之称呢。
刘勰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这话一点不假，有山有水就有诗人，正是这大自然的赐予，才造就了一代代迁客诗人。孟浩然的这首小诗正是在这种情景相生、思与境谐的“自然流出”，显示出一种风韵天成、幽旷脱俗、即景会心的意境美，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评论孟诗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沈德潜也认为：“襄阳诗从静悟得之，故语淡而终味不薄，此诗品也。”严羽的“妙悟”说和沈德潜的“静悟”说皆以禅喻诗，寻求心灵虚净有所顿悟，两位诗论家具指心灵淡泊宁静才有所得，这正是孟浩然诗歌所追求的意境。
孟浩然就是这样纵情于自然山水的诗人，他是唐代第一位大量描写山水田园的诗人，其作品与王维并驾齐驱，他的山水诗清新明丽，意味悠远，读来令人耳目一新，遐思万千。《宿建德江》主要抒发了孟浩然羁旅之愁思，短短的二十个文字没有描写送行时的依依不舍，也没有描写船行途的辛苦，而是描写了黄昏时分小舟停泊新安江里烟雾迷蒙的沙洲时的思绪。全诗紧扣一个“愁”字，以景衬情，情中有景。它选材和表现上都是独具特色的，这首诗文字浅显，不事雕琢，简朴自然，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孤独愁苦之意境溢于言表。或许是因为孟浩然有这样的感受“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唯有把自己的那一缕乡思寄托给天上的月亮，有月亮陪伴，按理说也还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但是清冷的月光照射下，只有新安江中的一叶孤舟，陶渊明笔下的“羁鸟”还念旧林，“池鱼”也思故渊，此时此刻科举落第、远离家乡的孟浩然心中甚感孤寂，内心触动得更加厉害了。
漫步在新安江畔，我仿佛看见了孟浩然把小船停泊在暮烟笼罩的小洲，江风带着丝丝的凉意迎面吹来，这茫茫暮色给远行他乡游子增添了几多乡愁。旷野无垠，远处天空比树木还低，江水清澈，遥望空中的那轮明月，与水中之月遥相呼应，心中思乡的愁绪无人诉说，更觉江月与诗人相亲相近……我想，那一时刻亲近的明月的诗人会想些什么呢？也许这里的山水美景能够带来一丝喜悦，一点慰藉，但终究驱散不了团团新愁。这些新愁是什么呢？“皇皇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自洛之越》）。诗人年轻时苦读诗书，人到中年才带着多年的准备、多年的梦想奔入长安，希望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而今却只能怀着一腔被弃置的忧愤南寻吴越。此刻，他孑然一身，面对着这四野茫茫、江水悠悠、明月孤舟的景色，那羁旅的惆怅，故乡的思念，仕途的失意，理想的幻灭，人生的坎坷……千愁万绪，不禁纷来沓至，涌上心头。
晚上我们下榻新安江边的月亮湾大酒店，拉开窗帘，远处灯火通明，华灯绽放绚丽的色彩，站在高高的楼顶，整个新安江的夜景尽收眼底，恐怕孟浩然此刻再来建德，他的愁绪一定会顿然全无。在酒店的简介宣传单上，我看到一首富有诗情画意的歌词，歌名就叫《月亮岛》，歌词优美而缠绵，景美情柔，缠绵得让人魂牵梦绕。歌词是这样的：有一条新安江啊，碧蓝蓝真好看；有一个月亮岛呀，漂浮在水上边；有一座情人屋啊，泊成了小篷船；有一个月牙湾，落满了星星的眼。所有的牵挂深了又浅；所有的伤感浓了又淡；所有的温柔去了又还；所有的浪漫缺了又圆。轻轻雾来了好缠绵，轻轻风去了也留恋；在这里说出一生的诺言，让人长久让爱永远。
夜色已深，江面上依旧有一盏渔火若隐若现，与那低吟的诗人凝固成一幅优美淡雅的水墨画；那首在新安江边吟唱千年绵柔悠长的诗歌，就是孟浩然南游吴越，遥寄愁心于明月的自然心声。
作 者 简 介
赵远利，中学高级教师，获美学硕士学位和教育硕士学位。省特级教师，浙派名师实践导师，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教育部“国培”导师。撰写的论文有100余篇发表在省级以上刊物上。参与编写并出版《诗意的红烛》《追寻荷文化》《4D拓展性课程十年探索》《智慧教法感悟》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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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行参菩提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