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压子

小二压子

文/薛银洪

小二压子死了，自己喝农药的，据说是喝的百草枯，死时52岁。

　　小二压子，是我老家邻村的，这是他的小名。小二压子父母结婚后几年不生，从人家抱了一个小孩回来，叫作小大压子，取压住的意思。很快，第二个孩子就出生了，跟着老大叫，顺理成章地就叫小二压子。再后来，他妈又给他们生了个弟弟，全家当作宝一样，没有起叫小三压子，而是起叫小宝子。从他妈妈开始的不生，到他家后来有了兄弟三个。

农村的日子在平平淡淡中过着。虽然小二压子脾气好，能吃苦，嘴也甜，但是因为他家兄弟多，家里太穷，听说以前5毛钱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自然也就没钱供他读书。他小学退学以后就在家务农，在农田的耕种上倒成了一个好把式，从使用水牛、手扶拖拉机到收割机，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除了他家自家分到的田地以外，他还从出去打工的人家包了几十亩地。在种地的同时，小二压子还在家里卖起了农药、籽种和肥料，日子因此也慢慢地过得好起来，唯一遗憾地是他一直没娶上媳妇。

　小二压子到了四十来岁，经人撮合，到附近乡镇和一个离婚的妇女成了家，夫妻恩爱。对方有三个孩子，小二压子视为亲生。农忙时就两头跑着过。我偶尔回老家，会在家门口碰到他，客气地和他打个招呼，看起来他活得很是精神，永远不知劳累的样子。我经常听母亲讲，家里需要帮忙的时候，小二压子会主动帮我家耕种收割。其他人家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也毫无怨言、不辞辛苦地先把人家的事情做好。因此，小二压子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老实勤劳、热心善良的黝黑农家汉子。这样的人你没有理由看不起他，即使他贫穷、低微也值得我们去尊敬他。

前两天回老家，母亲告诉我：小二压子死得了。我先是一惊，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死去了，是不是上次车祸没抢救过来。去年有次他在去县城的路上出车祸，那时我妈正好来我家，她老婆还打我妈电话向我咨询怎么办。带着疑问，听完母亲讲了事情经过以后，才知道他不是死于那次车祸，而是憋屈地死去的。　　　

从前年开始，为了能多赚点钱，小二压子联系上一个做太阳能发电的经销商，投资了五六万元，在村里安装了好几家，可是一直没能投入使用，因此也就没有收益。安装太阳能发电的那几家暂时也没给他钱，可是那个经销商催得紧，他家一下子又拿不出那么多钱。上个月，对方找几个人带他到一个偏僻的村庄，把他看在那儿逼他拿钱，他实在拿不出来，于是回来两三天以后喝了自己卖的百草枯，家人发现后送到医院抢救，但终因耽搁时间太长，在痛苦中死去。

我母亲说，还欠他几斤豆种钱呢，那次他从他老婆那边带几斤豆种给我妈种，钱还没来得及给。小二压子死后，我母亲把钱给他老婆，但是他老婆坚决不要，这也成为我家一直欠他的一份还不了的人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听说，他老婆原来的儿子也给他披麻戴孝，看得村里人眼泪哗哗的。他大哥回来后，一直沉默不语，可以看出心里非常难过，虽不是亲兄弟，但亲情断不了。他弟弟小宝子闻讯也从外地赶回来了，听说他二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气得啥也没说，扔下两千块钱就走了。猜得出来他认为他二哥死得太窝囊可惜，但自己实在又无能为力，帮不了他什么。

事后，也有村里他的同龄人带着惋惜半开玩笑地说：小二压子以前卖的农药都不是假药，要是卖假药就不会把自己给毒死了！

可我总是在想，每个人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如意，小二压子选择了这种方式去死，值得吗？　　　　　　　

薛银洪，涟水人，清江浦公安分局民警，工作之余喜爱阅读、收藏、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