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美德,与乡愁那么遥远
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故乡 @开哥随手拍」
1/
昨天上午,老爸要把屋后堆放在园子边的棒子秸(玉米杆子,如果你没见过玉米杆子,就想像一下)堆跺到屋前院外的空地上去。
棒子秸从田地里运回来的时候,都已经用火烧掉了秸秆上的叶子,然后捆扎成捆,一捆大约有三十根的样子。
捆好的棒子秸,因为提前过过火,看上去烟熏火燎的痕迹明显,一上手,手上就是一层碳黑,碰在哪里哪里都是同样的黑。
老妈让我换上衣服戴上手套,然后再去跟老爸一起,安置那些棒子秸去。
我懒得换衣服,也懒得戴手套,直接就开工了。
为了避免碳黑蹭得哪里都是,我只是发挥了双手的力量,每次用双手举起两捆棒子秸。从这里举到那里,期间距离也就是50米的样子,来来回回总共操作了将近20次,然后双手乌黑的收工。
换了三次水,才把手上的黑洗净。
我问老爸,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这些棒子秸堆放在这里,还等这时候重新费事费力的捣腾一遍?
老爸并没有回答我原因。
我也没有再追问。这种事情在老爸老妈的生活中,司空见惯,他们不需要原因。
重复,低效,翻来覆去,这是他们早已习惯的生活程式。他们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或许大多时候这只是特意为了有事可做,从而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
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2/
在家里洗头洗衣服都需要烧水,洗过头和洗过衣服的水,都要收起来,晾凉,然后一桶一桶提到屋外山坡上,浇树。
起先,老爸老妈都会告诉我,去浇上边那棵大一点的栗子树。
几次之后,老妈会提醒我,栗子树下边那些山楂树也要浇一浇。
再没有使用水泵抽水之前,家里的用水需要到村中的水井中去挑回来。那是一桩很费力气的活计。
从小就看着老爸每次挑水回来,担着水桶的样子充满任劳任怨的无言诉说。那一桶桶水,就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日子。
后来,老爸挑不动了,才在屋后打了深水井,然后用水泵直接将地下水抽到屋内的水缸中。
清冽纯净的地下水,比原来水井中的水好喝很多。重要的是,很省事,也很省老爸的力气。
水缸的水快用尽了,老妈抬手推动电闸,水就顺着水管直接流进缸中,不足一分钟光景,一缸水就满了。
看到老妈为水缸蓄水的过程,我心里隐隐作痛。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又会弥补什么呢?我又能够弥补什么呢?
我知道老爸老妈为什么舍不得浪费一滴水的原因是什么。
不用他们再提醒,在洗完头发和洗完衣服之后,我都会把那些用过的水收在桶中,然后提到屋外去浇那些栗子树或者山楂树。
在美德早已不敌高德的时代,老爸老妈依然保持的美德让我理屈词穷。我承认,节约每一滴水,永远都是美德。
3/
老妈习惯熥饭,就是把已经做熟的饭菜放在锅内,加热,然后直接食用。
这样比直接做饭做菜省事很多,只是一次再次熥过的饭菜早已没有了新做时候的滋味。
毫无疑问,这样的饭菜也不会再有多少营养价值。
老妈年纪大了,每次新做饭菜都会做很多,然后就一顿又一顿这样熥饭吃,直到把上一次做的饭菜吃完。
开始几天,我确实不太习惯,总是不自觉的与之前在外时候的饭菜做对比,心里难免不解,甚至还多少有些反感。
私下认为,老妈口中『村子里谁家都这样』的说法虽然是事实,却并不能成为她也如此坚持的理由。
可是,明知整个村子的坚持并不正确,我却找不到让老妈改变这一习惯的有力证据。再一想,老妈的坚持毕竟多少还是让老妈节省了一些力气。
我也只能入乡随俗。
这有点像故乡乡亲们的口味,做菜重油重盐,他们都吃了一辈子,突然让菜清淡起来,他们会觉得整个余生都寡然无味。
哪一个孩子又忍心这样去做!?
4/
故乡是北方山村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村子,曾经三五百户人家,如今瓷砖红瓦的房屋早已延伸到村外。
只是很多房子都空着,很多人都去了城市,打工者仍为多数,也有部分定居在外。留守者仅剩老弱幼病残。这样的现实,让村子没有丝毫生气。
老人们还是一成不变的坚守了近一个世纪的言行,在他们身上,除了苍老,你感觉不到时代的进步。
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谈话,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我有时候分不清楚,这里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难得的是故乡的天空还没有被污染,天的蓝和云的洁白,都那么真实。在这样的空气中,感受着某种让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同样胸口发闷。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准确,内心的憋闷,比呼吸着沉重雾霾空气的感受一点也不差。睡梦里醒来,有立刻逃离的冲动。
清明时节,陆续有外出的乡亲回来祭拜先人,意外的让故乡多了几分生气。清明过后,故乡会因此显得更加冷寂。
尽管我写过《故乡空空荡荡,空得让人心慌》,实际上,故乡这种空,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是的,我会想到无望这个词,在深夜醒来的某一刻,我竟然觉得这样的故乡让人无望,比绝望更让人心生沉重。
5/
如今的故乡,是一种异常神奇或者说诡异的存在。
留守者未必像我眼见的和心想的一样无奈无助,或许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安然安静。他们离不开这片被青山环绕的土地,他们离不开这里的一成不变,尽管这只是他们自己的一成不变。
乡愁与他们无关,而远离家乡的大多数乡亲,也并没有多少思乡情结,年节回来,不是因为乡愁浓郁,而是因为被世俗约定好的程序。
他们不回来,轻者会被认为离经叛道,重一点会被加持数典忘祖的标签。
我自己,就是一个从轻到重的典型。
或许因此,在这种奇怪的情绪扭结中,我在故乡忽明忽灭的灯光和烟火里,主动放弃了辩驳与自证的权力。
看着故乡的样子,就如同看着我老爸老妈的样子,他们老了,而我距离他们此刻的年纪,毕竟还有几十年的距离。
我又何必劝他们放弃早已走熟的路,我又何必跟他们抢路呢?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