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宝钗】他才是和薛宝钗志同道合的男人? 红柳

 钗于奁内待时飞

文/红柳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她一方面博学多识,一方面又将德推极致;她一方面等级观念壁垒森严,训斥丫鬟说“见过我和谁顽了?”一方面又拿了自己的东西上上下下全部打点,当然包含袭人、平儿这些大丫鬟,一起吃饭喝酒猜拳行令并不忌讳和芳官、晴雯等一起玩耍【《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她一方面将宫花尽散众家姊妹,不事奢华,一方面又应有尽有,赠送金钏儿包裹衣物时慷慨解囊;她心有凌云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却偏偏又要和“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的宝玉联姻,而且明知道这个宝玉一点也不喜欢她!她精通经济之道,亦深谙官场规则;她事事洞明,却又无法把控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尽管尽心竭力,似乎也挽救不了自己家族没落的命运……她虽为百花之王,艳冠群芳,却又如雪洞一般,没有了人间期盼。

这个女孩儿就是薛宝钗,在她的生命里几乎没有青春,她直接从童年时代进入了中年。除了属于青春的年龄和外表以外,我们从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青春的痕迹。

从一开始哥哥薛蟠打死冯渊开始,她就参与京城发书、搬求救兵、打点官府、营救哥哥,而这命案,就在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子手中很快化解了。各位不要怀疑她的参与,看看她的家庭情况和后期薛姨妈处理各类事情的分寸就知道,这个小姑娘考虑事情的周全程度远远胜过她的妈妈,所以不必说她是听从母命。第二件事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金钏儿之死,她开导姨妈王夫人的话语,让那个世故老妇罪责感全无,反倒都是死者金钏儿的不是了!其三史湘云请客,她悄悄地拉到一边,为她盘算各种开支,并为其策划了宴会,垫付了一切开支。这精明周到,哪里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其四,对颦儿,她是恩威并施。像颦儿这样心气高的姑娘,断然不是金钱能收买了的,她静静地潜伏下来,等待给颦儿有力的一击。果然很快让她逮到了,颦儿居然在贾府夜宴的飞花令中使用《西厢记》的典故,拿了一个正着儿,于是开始了审颦、教颦、恩颦,从发威到教诲,前嫌尽弃,最后用送燕窝给颦儿调理身体进一步巩固关系。其五探春理家中,宝钗展现出来的管理才能,折服了贾府众人。纨探钗三人的执政集团,很快变成了探钗的二人转,展现了女中豪杰的一面。至于贾母那里,她是察颜观色、随机应变,从饮食到戏曲,无不斟酌着老太太的喜好,而且做的随分自然,不露痕迹。从最高层的贾母、王夫人,到最底层的主子、次主子,她皆能把握分寸、投其所好,获取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甚至,包括那些管家婆子、妈妈们,也都对她青睐有加。再看穿戴,除了象征意义的金锁和红麝串,再无其他饰品,衣服更是半新不旧,这装束像谁?只能像那个死了丈夫说年轻不年轻、说年老不年老的寡妇李纨。一个正直豆蔻年华的女孩,一个花季的豪门千金,早早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她意欲何为?她甚至没有喜怒哀乐,一以贯之的微笑、平和、从容、端庄、理性,她就在这样的包装里,畅通无阻地打通了她走向宝二奶奶的每一个关口,除了宝玉。这怎么能是一个女孩的形象呢?分明是一个久经风雨、看惯人生和世情的成熟的中年女性形象!叫她姐姐,一点儿也不差的,一并连我们这些奔走向知天命之年的过来人,也不得不叫她一声姐姐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宝钗是一个有凌云之志的女子。她的《柳絮词》里这样写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白玉堂是哪里?贾府啊!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从白玉堂起笔,到上青云落笔,我们可以看到,她是想借贾府这个白玉堂的“好风之力”,完成她的凌云之志。在生活里隐藏极深的宝钗,在她的诗词里却丝毫不加掩饰,她的欲望和那个破庙里的贾雨村对月长叹的“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有何区别?简直一人啊!她和贾雨村相似的地方,不仅仅是欲望。有人说,你也太能扯了吧?把宝姐姐和贾雨村扯一起了!

还记得宝姐姐那不可一世的《螃蟹咏》吗?我们一起复习一下吧: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这里根据个人的观点解读一下。但凡诗作寓意,都和自己的生活阅历、见识经历分不开,而宝姐姐的这一首咏蟹经典绝唱,也是和她自己的生活分不开的。她之所以把“螃蟹”的恶毒写的如此入骨,想必是和宝钗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哥哥顽劣、母亲愚弱的整体生活环境有关。薛蟠最是个不守财的花花公子,一切皆拿钱开道,认为便没有钱办不成的,所以打死了人可以扬长而去,在贾府的学堂可以为所欲为,可卿去世可以一掷千金(捐送棺木),结义兄弟柳湘莲刚说亲,他已置办了新房和庭院。而作为皇商家庭顶梁柱的薛公子为了避羞可以一甩袖子离家半年,家里生意谁来打点?只有宝钗啊!宝钗经历了什么,书中没有明说,但说过香菱的父母在失火失女失家后,躲避到田园里去生活,竟是盗贼蜂起,不得安生,不得不变卖了家产,投靠岳父。本已寥落的甄家,其岳父非但没有同情之心、翁婿之意,反而连骗加赚,将其家产倒腾一空。这还是至亲骨肉,尚且如此!那宝钗打理家里生意,遇到了多少难题?没有明说,但是有些细节可以琢磨。宝玉挨打之后,宝钗亲自奉送治疗棒疮的丸药,贾琏挨打后,她反应冷淡,平儿来借药,她送了一丸,末了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就不过去了!这哥儿俩态度鲜明的对比,难道仅仅以金玉良缘来解说吗?何况宝钗素来最是个会做人的!这里可以大胆推测一下,厚颜无耻、唯利是图的贾琏在生意中,有没有黑黄过宝钗家的生意呢?不问仕途经济之道的宝玉显然从没做过伤害宝钗家族生意的事,但是贾琏的所作所为,要说没有,真的很难啊!那么在发展家族的事业过程中,薛宝钗学会没学会这些黑黄之道?用没用过这些黑黄之道?看过《红楼梦》的人,谁也没法给出否定的回答!甚至,我们似乎朦胧地看到:在薛蟠杀人免罪这件事上,薛宝钗女士和贾雨村先生,应该是好好地合作了一把的!

所以,有凌云志向的宝钗,很有可能在被黑黄、恨黑黄、用黑黄的过程中,为了发展自己的需要,成了黑黄!这也是有事实依据的!比如她在偶尔性情了一回扑蝶玩耍的时候,无意偷听了小红的谈话,被其发现,就巧妙黑黄了颦儿一把!再比如王夫人为给凤姐治病,问及大人参时,宝姐姐那用芦须根炮制假人参的怪论是不是很令人瞠目结舌?她是否也在经营假人参呢?

宝钗的爱情理想对象,绝不是宝玉。假如宝钗有爱情观的话,她的爱情对象绝不是贾宝玉。而爱情至上的贾宝玉,其爱情对象从来就不是宝姐姐。为什么这样说呢?宝玉爱林妹妹,我们且放下不表,单说说宝钗吧!从宝钗的角度来出发,父亲去世的早,家里早早没有了顶梁柱,她幼小的双肩很快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她累不累?会不会需要一个有力的臂膀?一个坚强的支撑?会不会想要被呵护?被关爱?被照顾?一个妙龄的女孩子,她不敢去想这些了,只把婚姻寄托在宿命的安排上!别人的生死存亡,一概和她无关,比如尤三姐那轰轰烈烈的殉情,比如金钏儿,比如晴雯,比如冯渊等等,这些人的死亡,似乎和她都没有关系,和她有关的,只有她的家族利益!她好像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些人的故事,只在这些故事里捕捉对她有利的信息,没有的话,她都置之不理。这点像谁?如此冷漠功利!

这样的爱情观也并非一定要褒贬什么。《飘》中潇洒倜傥、玩世不恭、自信过人、极富成熟男性魅力的瑞德和思嘉有一段非常经典的对白:"我爱你,思嘉,因为我们两人那么相像,我们都是叛教者,亲爱的,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赖。要是整个世界都归于毁灭,我们两人都会一点不在乎的,只要我们自己安全舒适就行了。"谁能说这样的爱情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呢?在战火燃烧的岁月,一个男人如果能保住自己心爱女人的安全,那得需要多大的力量?而在同样世风日下的社会环境里,要求都像林妹妹那样阳春白雪、清纯诗意地生活着,可能吗?所谓万艳同悲,终究逃脱不出悲惨的命运!所以,薛宝钗的自私、功利和对他人命运的漠不关心,是不是可以解释为自顾不暇的表现?而同样如此自私、冷漠、功利的,红楼梦里还真有这么一个男人:贾雨村!只不过年龄身份的悬殊,让他们相似而不相遇,相和而不相识。

或许会有人嗤之以鼻,你就瞎扯吧,仪态万方的宝姐姐怎么能和贾雨村扯上关系呢?然而事实是,这两个都是想飞的人!贾雨村是:钗于奁内待时飞!钗——对应宝钗,而时飞是雨村的字,这是原文里的句子。宝钗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冥冥之中,钗所等待的那个人,是不是应该 “腰圆背厚,面阔耳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呢?这可是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大丈夫的形象啊!这个形象的描写恰恰是出生于没落仕宦之家的贾雨村。如果有这么一个“黑道白道”都通的男人,是不是就是薛宝钗可以青云直上的依靠啊!显然,他俩是志同道合的!如果有一个贾雨村一样年轻英俊而又仕途经济的男人,无疑是宝姐姐最理想的人选!颦儿也不会泪尽人亡,宝玉也不会“敲断玉钗红烛冷”了!从六十二回来看,玉、钗是双亡的节奏啊!想飞的宝姐姐,飞不出宿命的安排。

又或者,贾府并没有败落,而是根据高公的续写再度辉煌起来,而赢得了婚姻却失去了爱情的宝钗,不也是只能过着李纨那样清淡寡居的日子吗?

她早已忘记了人间颜色,除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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