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林:评《色戒》(25,26)

评《色·戒》(二十五)

刘晓林

张爱玲文:
现在不怕周找碴子了。如果说他杀之灭口,他也理直气壮:不过是些学生,不像特务还可以留着慢慢地逼供,榨取情报。拖下去,外间知道的人多了,讲起来又是爱国的大学生暗杀汉奸,影响不好。


他对战局并不乐观。知道他将来怎样?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易先生请客请客!”三个黑斗篷越闹越凶,嚷成一片。
“那回明明答应的!”
易太太笑道:“马太太不也答应请客,几天没来就不提了。”
马太太笑道:“太太来救驾了!易先生,太太心疼你。”
“易先生到底请是不请?”

刘晓林评:
现在不怕周佛海找碴子了。如果找,影响实在是不好:爱国的大学生暗杀汉奸,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自己的知己已经香销玉陨了,自己呢?还在苟延残喘着:自己的将来怎样?易先生的大脑中此时充盈了佳芝的一切,佳芝一定在恨着自己,当然可能也存在着其他的情感。“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令人难以理解又的确可以理解的易先生已经把逝去的佳芝当作了自己的心灵寄托!如此说来,莫非佳芝的魅力已经穿越了时空?有可能。


三个黑斗篷越闹越凶嚷着叫易先生请客。至少形式上的易太太要替自己的先生打圆场,至于易先生领不领情你我考虑也是没用的。

张爱玲文:
马太太望着他一笑。“易先生是该请客了。”她知道他晓得她是指纳宠请酒。今天两人双双失踪,女的三更半夜还没回来。他回来了又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脸上又憋不住的喜气洋洋,带三分春色。看来还是第一次上手。


他提醒自己,要记得告诉他太太说话小心点:她那个“麦太太”是家里有急事,赶回香港去了。都是她引狼入室,住进来不久他就有情报,认为可疑,派人跟踪,发现一个重庆间谍网,正在调查,又得到消息说宪兵队也风闻,因此不得不提前行动,不然不但被别人冒了功去,查出是走他太太的路子,也于他有碍。好好地吓唬吓唬她,免得以后听见马太太搬嘴,又要跟他闹。

刘晓林评:
聪明的马太太理直气壮的、心平气和的说:“易先生是该请客了。”但易太太的推论出现了错误。我前面也说过,这实在怪不得马太太:谁让规律之中出现了特例。殊不知,在马太太看来的易先生的“他回来了又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脸上又憋不住的喜气洋洋,带三分春色。看来还是第一次上手。”易先生自己有多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能为外人道也!!


“麦太太”是家里有急事,赶回香港去了。“麦太太”已经觉得香港太小了,于是搬家到了名为“天堂”的地方。重庆间谍网走他太太的路子自然于他有碍,因为同时在走着自己的路子。险啊,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一定要吓唬吓唬自己的易太太!!

刘晓林评《色·戒》(剧终)

张爱玲文:
“易先生请客请客!太太代表不算。”
“太太归太太的,说好了明天请。”
“晓得易先生是忙人,你说哪天有空吧,过了明天哪天都好。”
“请客请各!请吃来喜饭店。”
“来喜饭店就是吃个拼盆。”
“嗳,德国菜有什么好吃的?就是个冷盆。还是湖南菜,换换口味。”
“还是蜀腴——昨天马太太没去。”
“我说还是九如,好久没去了。”
“那天杨太太请客不是九如?”
“那天没有廖太太,廖太太是湖南人,我们不会点菜。”
“吃来吃去四川菜湖南菜,都辣死了!”
“告诉他不吃辣的好了。”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
喧笑声中,他悄然走了出去。
(一九五○年)

刘晓林评:
人世间有很多烦心之事,最烦心的莫过于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去生死知己,自己确无能为力仍然还要找寻足够的理由为自己的灵魂做无为却又不得不如此的辩护。这时,又偏偏遇到了一群智商与情商不知高低的麻将桌旁的挑挑拣拣的长舌婆们。三个女人一台戏,对于麻将桌旁的三个女人,你想有多少台戏就有多少台戏!(此处,我的文字可能会触及到了女士们的痛处。即使是张爱玲可能也要抗议了!我的评我做主,凡抗议者一律驳回:无效。)

哪天请吃?吃什么?到哪去吃?这一系列问题的商讨,对与女士们来说其难度绝不亚于现在联合国的政要们对于世界贫困、教育、战争等问题的裁决。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喧笑声中,他悄然走了出去。易先生走到了何处?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张爱玲呢?你我呢?还是不知道的好。

色戒,比戒色更富想象。
色戒,比戒色更具难度。

(二零零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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