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夏卷◇匠作典藏•小说篇】《​暖》（微小说）||□ 李炳铎（辽宁）

《当代文学家·星夏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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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夏卷·2021·总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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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篇独秀 □ 

暖

（微小说）

文/李炳铎（辽宁）

我生长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家庭的不幸是我五岁以后才逐渐体会到的。

我的走路和正常人不同。我的两条腿很细，这和其他部位迅速生长极不相称，就如同被遗忘的角落与快速的城市发展极不相适应。后来，我曾一度怀疑我的两条如椽子粗细的腿能否支撑住日显沉重的身体，因为走起路来有些歪歪扭扭，摇摇晃晃。我身边的小朋友们都嘲笑我，说着我是唐老鸭，或者是跛脚鸭、瘸子一类的难听话。我既骂不过他们，也追不上他们，只好气呼呼地回家，向爹娘诉苦。

我的苦也是诉不成的。爹是聋哑人，一天只知道干活、吃饭、睡觉，好像他的世界里没有别的内容。我找到爹，一边比划一边说，有孩子欺负我。爹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毫无表情。娘的精神不好，一犯病就必须满街走，常常说一些不合逻辑的话。我跟娘说，娘也只是嘿嘿傻笑。但是我知道，娘听进去了，并且记在心里。有时候，娘不管捡到树条子还是土坷垃什么的，往围着她的孩子身上砸，毫不留情；一边追打一边恶狠狠地说，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家柱子……

后来听邻居三婶说，我得的是小儿麻痹症，先天的，不可能治好。我常常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的石头上，呆呆地看着太阳一会儿升起，一会落下；看着同龄的孩子们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一会儿上学，一会儿放学回家，心里羡慕极了。

忽然有一天，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我的面前。一位长得很好看的阿姨来到我身边。她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梳着荷叶头，面目清秀，一双眼睛充满了慈爱，言谈举止中透着和气。阿姨蹲下身体，亲切地说，小朋友，你叫葛柱吧，愿不愿意到学校学习知识呀？我重重地点点头，说，愿意。阿姨说，既然你愿意上学，那明天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来学校上学吧……

从此，我真的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背着阿姨给我买的新书包上学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位阿姨姓曹，也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上学的第一天，曹老师就向全班同学宣布：谁也不许欺负葛柱同学。曹老师还从家里拿来她儿子穿过的衣服给我。遇到雨雪天气，曹老师就亲自把我送回家。有几次，我的学费交不上，曹老师就拿出自己的工资替我交上。

就这样，在曹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怀帮助下，我顺利地读完小学，准备升入初中。可是，就在这一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的娘有一次精神病复发，一下子栽进河里，再也没能上来。望着湍急的河水，我哭着，喊着，寻找着娘的踪迹，等待着娘的应答……

娘的离世，给我们家带来沉重的打击。爹更加沉默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干活，对我的生活不闻不问，或者说把我当成了空气。望着四壁漏风的土房子，屋子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吃的穿的都远远落后于时代，我还有什么心情去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读书？

开学了，可我并没有去上学。我下定决心，要帮助爹分担家务。一天下午，我背着一大捆柴草走进家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自行车。车子的瓦盖、车梁等地方都长出一块块铁锈。车梯子已经没有了，车子只能靠在墙边。果然是曹老师。曹老师明显老了许多，眼角已经爬上三条鱼尾纹。曹老师见我回来，非常高兴。我知道，她和父亲几乎是无法沟通的。曹老师和我说了很多，我只记住了一句话：有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正是这句话，让我几乎冰冻的心开始融化。我决定回到课堂去。

国庆节放假。当我又一次回到家里时，我几乎惊呆了。原来又矮又潮湿的土坯房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三间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我拧拧自己的腿肉，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爹正在忙里忙外收拾屋子，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容。后来我打听三婶才知道，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曹老师。为了给我家翻盖新房子，曹老师找到了自己的开公司的学生；是他给我家资助5万元，才把新房子盖上。

不仅如此，曹老师的这位学生还主动承担起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读到哪儿，他就要供到哪儿。他说曹老师肩上的压力太大了，他要帮助曹老师分担一份重量。这是一件多么令我激动不已的事情啊！我就像一朵清晨盛开的紫色喇叭花，在明媚的阳光中茁壮成长。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高三最紧张的时刻，我又遭到一次迎头痛击。那天，爹从田里回来。劳累一天的爹走路有些迟缓。在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倒，当时就闭上了眼睛。汽车也逃之夭夭了。我的最后一位亲人的离世，就像炸雷一般，几乎把我击倒。我几次趴在爹的坟前恸哭不止。在那段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曹老师像亲娘一样关心、照顾我。怕我睹物思人，曹老师就把我接到她家里，从学习到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曹老师和我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一点点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让明亮温暖的阳光重新照到我的身上。让我感动的是，高考结束后，曹老师居然送我一份礼物，是我盼望已久的一部手机，真是让我欣喜若狂。我几次想喊她娘，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称呼。

上大学后，我很少呆在她身边了，更多的是通过微信联系。不知为什么，每次和曹老师通话，她都不停地咳嗽——没完没了地咳嗽，谈话不得不终止。终于放寒假了，我急匆匆地来看望曹老师。可是进门之后，只看到墙上曹老师的黑白大照片。相框两边还挂着黑纱。我的两腿一软，跪在曹老师的遗像前，哭着喊出了那个埋藏心底的称谓：娘——

后来听曹老师的儿子说，她患的是肺癌。在临终时，曹老师也不让家人告诉我；并且再三嘱咐她开公司的学生：如果我将来找不到工作，就到他的公司去上班……

曹老师——娘——！我一遍一遍地大声呼喊着……

本期责任编辑：雪霏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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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采

辽宁作家：李炳铎

作者简介：

李炳铎，中学语文教师。爱好写作。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盘锦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其作品曾被评为“2018中国故事节辽河口故事会”第四批次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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