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喜爱：苦楝花开

苦楝花开

谭喜爱

谷雨过后，布谷声声，回荡在田野上空。老屋前，生产队的秧田早已青青一片。田埂、塘埂旁，苦楝树枝繁叶茂，一朵朵紫蝴蝶凌空欲飞。树下，田野里，老牛追逐着紫云英、野油菜、香菌草青春的气息，拉着犁铧，正翻开稻田新的一页。哗哗的水声，老农的吆喝，尾追的紫燕，蜂蝶的哼唱，掀搅起一场盛大的春日联欢。

刚犁过的肥沃水田，从梦境中苏醒，打着哈欠。贪睡的泥鳅、沙鳅、黄鳝纷纷出笼。田野的骚动，引逗得麻雀、燕子蠢蠢欲动，她们忙碌着，搜寻属于她们的美味佳肴。我们小孩子则顺着泥水的气泡，追踪着泥鳅、沙鳅、黄鳝们的蛛丝马迹。往往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就能逮住一网袋的“战利品”。

匍滚打磨、犁耙梳理过的水田，油光水滑。父亲又拿来划行器，画出一行行整齐的线条。大人们扯秧，我和母亲、姐姐推着各自的秧架子在田野游弋。秧苗在母亲、姐姐柔指间起舞，飞针走线，韵脚滑过水田的绸缎，绣下一幅幅绿油油的江南水墨。可我总是笨手笨脚，学不会绣娘的手艺，绸缎上浮出针脚的暗伤，姐姐就会帮我重绣，绣出天衣无缝的佳作。

腰子弓久了，总想在田埂上坐坐，若是晴天，便会选择阡陌上站立的苦楝树下那一片阴凉。

这时，树上的紫蝴蝶会冷不丁从天而降，落在我的头顶、手上。我的童年就牵着紫蝴蝶，悠悠荡荡赤脚走在田埂上。时常惊吓得麻雀乱飞，看到路旁荼蘼花开，就摘取嫩茎，剥去钩刺，嫩叶，细细嚼着，那嫩甜的味道还真爽！还有一种棘刺上的浆果和蛇莓一样红艳艳，贪馋的我常吃得满嘴留香。

夕阳劳累了一天，如一枚蛋黄坐在苦楝树枝丫晃荡，金色的光芒把大地涂抹得容光焕发。小溪唱着小调轻轻袅袅绕过田野，溪岸菜地里莙荙菜摆弄着绿裙子，脸上泛着青春的光晕。豌豆爬满竹竿，一个个荚果腆着小腹，宛如丰韵多情的少妇，在季节的轮回中摇响乡村的春日铃铛。

我们细伢子无心观赏可爱的蔬菜宝贝。趁晚霞落满小溪，跑进齐腰深的溪水里，赤条条的，玩起水花，惊得水中鲫鱼、鲜子、石斑鱼、还有小虾、螃蟹们四处乱窜。有的逃进葳蕤的水草，有的藏进幽深石缝里···捉虾，捉螃蟹，是我们劳动后乐此不疲的功课。有时也会被螃蟹大大的钳足夹住，疼得龇牙咧嘴。

太阳慢慢收起光芒，滑下苦楝树，藏进大山怀抱。家家户户飘来莴笋、莙荙菜、豌豆的香味。妈妈在喊着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只好恋恋不舍穿起裤子，提着螃蟹，嘻嘻哈哈，摇摇摆摆走向那一扇光亮处。

夜幕笼罩四野，苦楝树依旧站在田埂，彷如一尊塑像。随着家家户户闪烁的煤油灯关闭最后一只眼。辛苦了一天的人们鼾声四起，融入一片蛙的春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