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考察:世事难料,人心叵测,盘点《浮生六记》中的那些小人
世事茫茫,人生有限,而我们会在这有限的人生中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人生碌碌,但不管如何忙碌,也会有人在竟短论长中争执不休。你道枯荣有数,他道得失难量。
世态不断在变化,但终归或炎凉或温情。有人在炎凉世态中,生性愈加薄凉,也有人在世态炎凉中愈显温情。
环境在变化,你可以随四季变换而感知冷暖;人性在变化,而你却不能够随时隔着肚皮,去揣透人心。
在《马克思的人学思想》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
人是一个整体,人性实质上是人在其活动过程中作为整体所表现出来的与其他动物所不同的特性。
这种特性主要是指人在同自然、社会和自己本身三种关系中,作为自然存在物、社会存在物和有意识的存在物所表现出来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
确实如此,每个人虽为独立个体,但人性的形成却与社会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不同,所表现的特性自然也是不同。
沈复在《浮生六记》中,无赘言、无酸语,对于诸多市井琐事也多为一笔带过。
而在第二卷'坎坷记愁'中,却以沉重的笔墨写下:
人生坎坷胡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多重情诺,爽直不羁,转因之为累。
沈复夫妇这一生多重情意诺言,耿直待人。却终是逃不过炎凉世态,人心叵测。
恶语伤人六月寒
谚语有云:'处家人情,非钱不行'。
夫妇俩在风月人间之余,常常入不敷出。便也就免不了典质家用,或拆东墙补西墙,左支右绌。
街道邻里见了,就此沦为他们的饭后谈资。久而久之,就连家中上下都对他们讥笑不已。
二人生性浪漫随意,也就不当一回事。岂料愈演愈烈,家中地位巍巍。
爱凑热闹,谈人闲事是人的天性。而沈复陈芸在此处却屡屡吃亏。
1.信件风波
沈复随父外出做官,在与家中书信往来间,便皆由能识文断字的陈芸代笔。
本以为是件好事,但孰能料到,世间小人多会见缝插针,各种闲言碎语簌簌而出,便如此飘到了沈母耳中。
封建闺中女子多没啥主见,更何况年岁已大的沈母。
妇人一聚,闲语一出,曲意逢迎,便使沈母对陈芸有诸多不满,怀疑她在书写信件的过程暗中操作,曲解其意。如此越想越气,便也不再让陈芸为之代笔。
而这头生气那头又生事。
沈父看信中字迹不对,便也不由心生疑惑,询问,陈芸又怕自此失去婆婆的欢心,便也久久不做正面回答。
沈父见此,便在心中暗自默认是陈芸自视清高,这点小事也不愿帮忙,不由大动肝火。
就一件代写信件的小事,遭人从中作梗。使得陈芸在公公婆婆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度大打折扣。
2.憨园事变
在古代大凡有能力有权势的男性,大都会左拥右抱,妻妾成群。这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象征。
沈复31岁那年,和表妹夫徐秀峰一起从广东经商回来。徐秀峰带回一美妾,逢人炫耀。
在同陈芸炫耀间,两人三言两语中,却激起了陈芸要为沈复寻一位既美又有韵味的美妾的斗志。
名妓冷温香之女憨园的出现使陈芸坚定这就是她想要给沈复寻的妾。
此时的憨园年还未满16周岁,生的亭亭玉立,是个'一泓秋水照人寒'的俏美人。因着母亲冷温香诗文远扬,她自小耳闻目染也颇具文采。
陈芸对她简直是越接触越满意。在陈芸的猛攻之下,眼看好事将近,无奈却让歹人捷足先登,憨园终为他人妇。
陈芸为此心有不甘,大受打击,旧疾复发,日渐虚弱,终日卧床,形如枯槁。
但不知怎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没有将此事遗忘,反而随着对陈芸的诸多不满而愈演愈烈。
时下众人议论纷纷,终日论说陈芸的不是,还拿陈芸与风尘女子憨园结为姐妹处处说事,各种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不守妇道的帽子扣在陈芸头上。
就算沈复如何努力从中周旋,帮陈芸调解也无济于事。
而在陈芸疾病缠身、虚弱不堪之际,周遭人送来的不是人情关怀,而是处处中伤,想来也是有人有意为之。
俗话说: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人们在背后说人闲话,恶语伤人,只图一时欢乐。却浑然不知自己这嘴皮子一动间会对他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看到陈芸在人们闲言碎语中的遭遇,我想浮华尘世间,每个人都活的不易,又何不多以好言相赠,互抱取暖呢。
世事难料,手足情殇
沈复的弟弟启堂简直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而沈复对他算是极好的了。
书对于弟弟的为人他不作评述,无责骂,无怨言。一切的一切如同卷首所言:'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
唯一一句有评论性的,是母亲与其作别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汝弟不足恃,汝行须努力。重振家声,全望汝也!'
启堂卑鄙之一
于情,在启堂娶媳妇下催妆礼,发现缺少珠花首饰时,是陈芸慷慨将自己成亲时聘礼中的珠花拿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应该记住陈芸的恩情。
于理,陈芸是她的大嫂。他应该尊敬她,起码在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应多有关照。
但是,他不念恩情、不关照就算了,反而还给陈芸下套。
他向邻家妇女借贷,并一再请求陈芸为他做担保。当人家来追索债务时,他却远在他乡。
当沈复收到陈芸的告急信件而询问他时,他却反倒认为陈芸提这件事简直就是多管闲事。
不久之后,陈芸再次在给沈复的信件中提到他借债一事。但奈何信件辗转,到了沈父手中。
沈父看到借债一事后简直怒火冲天,询问启堂,他却反咬陈芸一口,将所有罪证都推到了陈芸身上。
沈父本便因着先前的事对陈芸多有不满,如今更是听信启堂的话,对陈芸的不满逐渐堆积,然后就如一只受热过度的铁锅,当场爆炸,随即便派专人带信件回苏州斥责并休了陈芸。
陈芸对他有恩,他却如此回报。确实是世人鄙弃的薄情寡义之人。
而现实中我们如果遇到类似之人,当远离为好。最起码,也不要为此类人献出真心真情。
启堂卑鄙之二
陈芸病故逝世,沈复将她安葬在扬州西门的金桂山上后,便带着她的灵牌回到了家中。
启堂与沈父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自是发现沈父快要日薄西山了。
如今看沈复回到家中,心里便盘算着在这个节骨点上,可不能让沈呆在家中,以危及他的财产继承。
便虚情假意地对沈复说:
如今父亲对你的怒气还未消呢,哥哥应该赶紧回到扬州去为好,等我们婉言相劝父亲消气后,再写信让叫你回来。
此刻,沈复对于父亲对自己怒火未消也心有余悸,便想着弟弟启堂说的话有道理,而且自己还能经常到陈芸的墓地去探望她,便也就带着包袱再次回到扬州。
岂料这一走,到父亲离世也没收到启堂的来信。直到女儿青君来信,才得知父亲已与世长辞的噩耗。简直痛彻心扉,自责不已。
当沈复回到家中在父亲亡灵前叩头失声痛哭、不断自责时,却遭到母亲的责问:
'汝何此日始归耶?'
沈复抹泪回答:
自己真是无时无刻都想着回来,但无奈想到父亲对自己怒气未消,回来又怕他怒极攻心,病情加重,就一直不敢回。
后来直到收到女儿青君的信,知道父亲已经辞世才急忙赶回。
听到此,沈母却将目光移向了在一旁的启堂的妻子,对方却沉默无言。
显然在沈父快要临终之前,沈母有示意让他们传信给沈复叫他速速赶回的。
但启堂夫妇并未如沈母所愿。
有时就算是手足情,在利益面前也是这般脆弱。
看沈复的遭遇,我们应从中明白在与人交往时,就算是亲如兄弟,也要多一分警惕,擦亮眼睛,不要轻信于人。
尤其是那些打着冠冕堂皇为自己好的人。
启堂卑鄙之三
沈复在家为父守灵,但期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同他这个长子商讨父亲的丧事办理事宜。
显然,在沈复不在家,而沈父病重期间,家中大小事宜皆有启堂打理。如今沈父辞世,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家中掌权人。
族中无人前来同沈复商讨丧事打理,自然也是启堂授意的。
对启堂而言,对付沈复,只需要他时刻明白自己已非家中至亲之人,而是过继出去的人,就够了。
他的任何手段都是为着这一点,更为着能全盘将父亲的遗产纳入囊中。
启堂卑鄙之四
只要沈复呆在家一天,启堂便会终日惶惶不安,总担心着他会危及到自己的利益,毕竟沈复是家中长子。
如今父亲尸骨未寒,他却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来整沈复。
他暗中收买一批人到家中门口聚众闹事,各个嘴里扬言着的都是叫沈复还债。
此前沈复与友人作担保,岂料友人携款逃去。催债人便一直围着沈复转,还闹到了沈父面前。由此才会惹得沈父怒极将沈复再次赶出家门。
如今启堂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让沈复难堪,以此逼走他。
在吵闹间,其中一个讨债人实在是看不想下去了,便偷偷告诉沈复,他们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还请沈复暂且先去躲躲。
听罢,沈复直接言辞明了地告诉启堂
自己回来只为尽些孝道,并不为争夺财产而来。尚且自己来时孤身一人,离开时也不会取走分毫。
至此启堂才稍稍有些安分下来。
启堂想来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只要有沈复在的一日,他都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启堂卑鄙之五
沈复离开沈家之后,便打算远离世俗红尘,过世外隐逸生活。但又因着女儿青君和友人夏揖山再三劝阻,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来和夏揖山四处闯荡,好不容易靠着替人代笔记账赚来二十两银子。
岂料这二十两银子在沈复口袋还没捂热,便遇到了被弟弟启堂派来要钱的儿子逢森。他让逢森转告沈复说家父安葬的费用不够,希望能够借二十两银子。
看到这里,我不由对启堂咬牙切齿,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且卑鄙如斯的人!
在沈复离开沈家后,不日女儿青君便找到沈复并以说笑的口吻取笑他,说:
祖父去世时留下了至少有三四千银两,父亲你分毫未取就算了,难道连自己的行李包裹也打算留在这里吗?
由此看来,启堂手里显然是拿到了这一笔遗产。然而如今他却恰巧在沈复归来之时,派沈复儿子逢森在一众人马面前提父亲安葬费用不够要来借钱。
显然他的目的是想要当众打沈复的脸,让众人认为沈复在父亲逝世后并未尽到孝道,连安葬事宜都不管且分毫未出。
用'借'这个词更是将沈复当作外人,顺道提醒沈复已经是过继给堂伯父家的人。
假若沈复不给钱,就代表他不孝;给钱就表明是'借',也正中他下怀。
但就算弟弟启堂如此恶意待他,沈复也不做计较,并慷慨将自己辛苦赚来的,也是身上仅存的二十银两交给他。
幸得友人夏揖山劝阻,并帮沈复出了一般钱,才得以留下点盘缠钱。
启堂真是个不把人逼入绝境,置于死地便不罢休的人。
尽管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且对自己已经没有危害了,但他还是要沈复苟延残喘之际重重踩上一脚。
人心叵测,惨遭友害
1.担保之灾
三毛曾有言:朋友这种关系,最美在于锦上添花;最可贵,贵在雪中送炭。
在沈复已经穷得捉襟见肘、度日艰难时,有位友人向位于沈复画铺左边的以发放高利贷为生的山西人借贷。
借高利贷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需要有担保,只不过在古代形式简单,只要有人作担保便可达成借贷。
友人目的明确,就是来借高利贷的,但是啥担保也没带。
他就是看中沈复在那,而且以沈复重情诺的性格,他有很大的把握沈复会同意,就算沈复摇摆不定,只要软磨硬泡沈复也肯定会答应。
果然如他所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沈复在他的一再请求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有时朋友间相熟久了,性格、为人、处事风格被人猜了去,便也很容易让这些披着朋友外皮的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沈复就是如此。
沈复哪里不知高利贷的危害!他自己的处境有多困难?
儿子逢森,年仅十二,跟着夫子读书,需要很大的开支;
隆冬来临,家中却连一件能够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女儿青君冷的双腿不停地打冷战,却还是强撑着告诉自己,她不冷。沈复听到简直是心疼的要落泪;
妻子陈芸病入膏肓,却还是透支着生命也要使出力气从床上爬起来,只想要家人放心,自己不需要再花费医药钱。她这样,只为了能够省下点钱,让全家人能够安然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
而沈复自己呢,无御寒衣物,也要强撑着在冷冽的寒风中,守着书画铺。只盼望着能够有人来买一幅自己的书画。
但现实就像风雪灌进胸膛一样冰冷,沈复往往三天卖出的书画收成,都不足以支撑家中一日的支出。
这样的沈复还不够惨吗!
然就算这样凄苦悲惨,沈复也从没想过要去借高利贷。从小的教养告诉他不可,家族颜面告诉他不可,而他也深知其中危害。
但沈复就是三毛所说的那种可贵的朋友,雪中送碳的朋友。
他看友人着实可怜,也实属不易,不然没人会去借高利贷,最关键的是他信任这个朋友。
但万万没想到人心叵测,世事难料。沈复为这位朋友雪中送炭,而这位朋友却使沈复雪上加霜。
在'坎坷记仇'卷中,沈复在讲述自己的各种心酸苦楚,处境艰难后,以'这时'衔接友人'卷款逃去'事件。
想来他在写这段时内心是多么煎熬,而且根本不愿再提这友人的名字,不愿让他的名字玷污了这封他写与陈芸的绝美情书。
3.催债之祸
这高利贷主山西人自在沈复左侧书画铺行商后,就经常请沈复作画。二人来往间,也算有些情分。
尚且沈复那友人来找他借贷并苦求沈复做担保时,他就在一旁,一切的前因后果他都明白清晰。
而与沈复相识这段日子,他也是明里暗里将沈复的穷困落魄看在眼里。
但自那友人卷款逃去事发后,这山西人不去寻那友人还款,反而像狗皮膏一样黏住沈复,要沈复还债。
明知沈复已经够惨了,还要苦苦相逼,丝毫不给沈复喘口气的机会。本就入不敷出的沈复,不得已用笔墨字画抵押,已经赔他快赔的倾家荡产了。
见此,这山西人便转换策略,丝毫不顾情面地在年底期间跑到沈父家门前大吵大闹讨债。使沈复颜面无存,而沈父也为此勃然大怒,认为沈复此举简直就是有辱家门。
作为一个高利贷发放者,其生活过的自然是比普通人家要滋润。起码相比那时的沈复,要好上许多。然而他却在沈复危难间还再踩上一脚,使沈复的生活霜上加霜,最终走投无路。
而通过这件事,我们也可以看出沈复是一个相当'天真'的人。
他天真地以为是朋友就会大都同他一样,重情诺。不重情诺起码也不会存害友之心,更何况自己还帮了他。
天真的沈复,会认为无论如何,欠债的人是那友人,山西人不会有多难为他,结果却让人一再相逼。
沈复前期的生活浮生若梦,但最终却是'事如春梦了无痕'。
参考文献:
[1]. 沈复.《浮生六记》[M].北京出版社
[2]. 沈复.《浮生六记》一水间译[M].万卷出版公司
[3]. 景炜.论《浮生六记》中沈复人生悲剧性的成因[J].文学教育(上),2020(11):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