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号作品:我的同学,我的兄弟

讲句老实话,我好比氦氖型的惰性气体,性喜孤独,自我封闭,不愿接近别人。
交朋友也是被动的。朋友们对我都挺好,其中最初始的,且一如既往地对我不离不弃的,当属我的初中同桌宁明忠同学。
我们有一眼千年的感觉。
由于家庭贫困,小学毕业的我根本没有上初中的念头,可偏偏考试成绩拔得头筹,被邻镇的县属中学择优录取。
学校离家十三里,住校的我,总在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校。
第二学期,班上添了一位新同学,比我小一岁半,被安排和我同座。他读走学,经常迟到。他穿得很臃肿,常腼腆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每次都费力地从我身后挤进他的座位。
由于中途插班,以前就读的附中没有带给他很好的底子,他学习有点吃力,经常缠着我问这问那。我也只是比他学习成绩好一点儿,感动于他的勤学好问精神,便尽力而为帮助解答。
自习时间,树林中到处藏着正在学习的小伙伴。我们带着书本,钻进学校下面的车站,或者爬到学校后山上去学习。不管在哪里,他都能提出各种问题让我回答,不厌其烦的我也多少有些烦躁,但还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他家距校才两三里,周末经常邀我去他家玩。他勤劳善良的父母,他的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都是非常亲切地接待我,亲切得有如回家的感觉。
我跟随他看后山的竹林,看门前的大池塘,看他们的祖堂,看望住在他叔叔家的奶奶。我们抵足而眠,亲如兄弟,无拘无束。
我也帮他插过秧苗,打过谷子,收割油菜,不过那都是偶尔的事。
初中毕业之后,我们考上不同的高中。因得过一场大病,他高二未读完就缀学了,在家务农。
那些年,春节里我还会去他家拜年。
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他待在家里,突发奇想,学种西瓜,育了两亩地,结出的西瓜又大又甜,供不应求,收入是种稻谷的好几倍。第二年加大种植面积,照样供不应求。很快,他的名气传到镇里,镇领导亲自登门来看他,当场提议要培养他当村干部。
后来,他当过民兵营长,当过会计,还有村主任。我照例每年春节去他家拜年。他教我打算盘,而他的算盘又是他上过高中的老爸教会的。他教得通俗易懂,原来我老爸和叔叔也教过我,却不得要领。我想,这或许是方法不一样使然。
他告诉我,他家的对联都是自己写的。他在镇上拜了师,书法速成。那字体确实很灵秀,高水平的书法。他一边笔走龙蛇,一边讲给我方法。我只有羡慕的份,怎么也学不来的。
还记得他第一次种西瓜成功,骑着自行车绕道二十多里,送来一个西瓜向我报喜。
还记得他在乡下方圆五十里卖对联,留宿我家,欣喜告诉我,有好多人上门求写祖堂对联,生意红得一塌糊涂呢。
多少年后他告诉我,那些年每到年底,他卖春联都能赚到一两千元。九十年代,钱很值钱哩。
春节他也间或来我家玩。有一次,他握着我的手,右脚往我前面一拦,冷不防右手一推我胳膊肘,我被结结实实摔趴在地。他“嘿嘿”一笑: “我在教你功夫呢。这年头,什么都要学点儿。”说完,他又示范了一遍被锁脖子如何解锁等拨子功。
自上高中后,他长得五大三粗。而我还是老样子,而且学这学那,总也学不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有一次我去看他,晚上他们村干开会,我也被他带去看热闹,发现他处理问题应对自如,很有领导范儿。
他生活中积累的才学,已经令我望尘莫及。
九三年开始,他下决心辞去村干职务,拜了一个师傅学习泥水匠。年底从广东回来,好事临门,与蒋女士喜结良缘。我前往道贺,被他挽留住了两三天。
九四年开始他携新婚妻子前往桂林,在其当工长的二姐夫的引荐下,开始承接工地业务。自此人生像开了挂,业务越做越大,忙得不亦乐乎。
九五年我也去过他的工地,但因为觉得就近照顾家里方便,此后就在本地打工。
在桂林期间,他带我参观过象鼻山,七星公园,穿山,西山公园……还经常带我去他姐夫家里。他姐夫是广东潮州人,常招呼我们喝茶。他喝茶姿势很优雅。听说以茶待客是最好的招待了。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位个头比他还高大的施工员同他玩摔跤,几次三番被他轻松摔倒在地,好不搞笑。
他总是提醒我要注意形象,要常照镜子,疏理头发,整理衣着。他说的话越来越经典,什么“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什么“衣服是男人的威风”等等,确实很有道理。
他常常纠正我的缺点,却又不失诙谐,不时“嘿嘿”一笑,露出两个亲切的小酒窝。
二O0五年底,他新买了小车,载着老婆,走着凸凹不平的公路,高高兴兴开到了我家。他提来一桶金龙鱼菜籽油,几个大礼包,还强塞我五百元钱。
二O一二年,我在本镇街上租了一间二楼暗黑房子安顿妻儿。年底他驱车来看我,带着老婆、妻舅和弟弟一同来到楼上。我受宠若惊,其弟不无感叹: “老兄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混成这个样子,赶快明年跟我哥去干得了。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样子。”我满口应承,心想是要改变了。
不由分说,同学又是礼包又是塞钱,我何德何能,惭愧之极。
如果我次年去了桂林,也许不会有后来的大灾难。
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衡阳。可就在二0一三年冬季,我在木工装模时,手电锯操作不当,造成终生遗憾。远在桂林我的兄弟闻讯,派其妻舅到医院看望我,代塞九百元。
赔偿事宜未处理了结,总是他在催促我想办法维权,一再叮咛。
又到年底,他载着老婆女儿来我家看望我,与我合照,还强塞一千元钱。每一次感动的背后是羞惭,这沉甸甸的情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何德何能?
虽然他身家几千万,一直低调,也从未忘本。每年年底回家,他都会给其村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派红包,每人几百元。
平时的节日,总是他首先给我发来祝福。
二0一六年我在梧州打工,半夜新闻报道我所在的岑溪市有过微小地震。他深夜打来电话问我可安好,叮嘱注意安全。
从二0一七年开始,他把我夫妻介绍到他的工地,为大老板打工,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和收入。虽然工资不是很高,却也很安稳。
我的儿子懒惰,他直言批评,还给我儿子上课……
反正,他就一直这么关注着我,这就是我的同学,一生的挚友兄弟!
虽然我们谁也没有承诺过“苟富贵,勿相忘”,虽然我们财富与地位相去甚远,但我们的心一直是相通的,相近的,无需言语,彼此了然。
在暗黑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我,有一颗心在为我照亮——那是我今生永恒的感动。那便是我的同学,我的兄弟!

作者简介:贺龙号,曾用笔名胡诌,世居衡南,行走在社会底层,遛达于文学边缘。偶有所思所想,发诸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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